参观者在中国美术馆参观展出作品“冼星海”
为补充重要主题性雕塑题材的创作,近日中国美术馆特别策划了“铸时代篇章——青年雕塑家作品展”。青年一代的雕塑家以多元的形式语言与观念创新在变换的展示空间中为雕塑本身建构多重的阐释维度,拓展雕塑艺术本体的内涵。观者或许可以从中领略到新时代主题性雕塑创作的面貌,一窥当下中国雕塑艺术发展的新特征。
展览开幕的当天下午,关于“青年雕塑家的作品创作”有一场专题讨论会同期举行。主题性美术创作一直是中国美术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时代的发展,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内容、风格也逐渐趋于多元化。然而,在历史感日益扁平化的今天,如何塑造并凸显具有纵深超越的人文精神,成为摆在每位创作者面前的难题。
理论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
艺术创作犹如一座山峰,朝向不同而风景各异,需要有人从不同方面解读它。好的艺术评论环境,能够促进创作的良性发展;反之,不好的理论环境,则会导致创作水平的下滑。理论和实践,恰似左右脚行走,一步接一步不断向前。一方面,艺术家和艺术作品是理论家生活的土壤,当评论对象与理论家的知识结构、审美取向和艺术目标相一致时,就会被激发出灵感;另一方面,理论家以丰厚学养提出的独到见解,往往连艺术家自己也没有想到或想清楚。通过理论家抽绎点拨以后就会发展、深化、升华。于是,理论推动了实践。可见,理论家和艺术家相辅相成,两者都优秀才会让我们的艺术高原上耸立起座座高峰。
诚然,作为理论家要懂得实践。但艺术家也要有理论视野,而且理论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要成为塑造自我、丰富自我、提升自我的重要途径。郑板桥说:“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这是指要把人的生存状态、生命状态和艺术的创作状态,以及艺术家个人成长过程中的状态,特别是对大师、名家的感受融合到一起来思考。艺术家的创作实践相当于中药,纯理论好比西药,游走于理论与实践之间则相当于中成药,兼有两者之长。雕塑家要在各方面锤炼自己,艺术高度是由境界支撑的,也是由基本功和各方面修养完成的。一方面是创作作品,另一方面是锻造自己。创作一批高质量的作品,不是文化部雕塑专题班唯一目的,最终目标是要塑造一批高水平的艺术家。通过国家为我们搭建的这个平台,自我塑造,时代塑造,最后走向世界,展示我们国家的文化自信。
在展出的作品中,可看到一些艺术家还处于徘徊状态,其作品风格受到不同大师和思潮的影响,尚没有明晰的个人风格倾向。但我认为这是真正的生态:艺术家的风格形成,是经过自觉判断与选择以后的自然结果。多样性、模糊性、不确定性,本身也是艺术家的一种选择——其生命理想和审美取向应由自己决定。走进生命深处调度出来的风格,才是真正的原生态风格,才是有涵养的风格,才是有生命力的风格,才能在众多艺术家风格中脱颖而出。在此,我们要不断追问雕塑艺术的本质是什么?雕塑艺术的精神是什么?就是以勇于创造的形式语言来表达你的思想境界。这种形式语言,既要继承传统,又要自己创新,还能准确地表达个人情感,用一个凝固的时空瞬间建构出一个永恒的精神体。我认为,这就是雕塑的本质!现在很多西方人非常佩服中国的传统文化,所以我们要运用自己的传统,雕塑艺术的传统中还有很多没被发现和挖掘出来的价值。
柳青 成果——肖灿英 55×42×70cm 铸铜 2015年
一位大师是一个矿藏,一段历史也是一个矿藏,不但供我们挖掘的东西很多,而且其中的元素含量也不一样。对待传统就像对待这些矿藏,我们要善于发现,勤于挖掘,恒于发扬。其实,我们现在对中国传统研究还远远不够,对西方传统研究也不够,对现代主义、当代主义研究同样不够,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但我认为,最终要落实到研究大师、研究经典。一生没有多少时间,找几个不同时代的心仪大师去研究,多研究一个大师就像多打开了一扇门。此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同专业的艺术家,也可以从不同角度对雕塑进行深入研究。来自不同专业领域的别样视角,反而能另辟蹊径,产生极富启发价值的见解。我坚信,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的时候,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现的时候,中国的雕塑艺术将一定被世界所模仿!
不够典型成为普遍问题
“铸时代篇章”,既是青年雕塑家对民族复兴时代的书写,更是伟大时代对青年雕塑家时代情怀的熔铸。如果没有艺术家的思想与这个时代宏大精神的共振,就不可能真正用雕塑艺术去“铸时代篇章”。此次展览的主题性创作是雕塑艺术,而不是装置艺术,或是正在欧美流行的当代艺术,这意味着“铸时代篇章”是用雕塑艺术来熔铸史诗性、纪念碑式的时代篇章,因而,青年雕塑展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青年雕塑家对雕塑艺术的回归。“铸时代篇章”不但是通过雕塑对我们这个时代人文精神进行雕刻,而且包含着对雕塑民族艺术特征的探索。展览中许多作品对民间美术的借鉴、对中国艺术写意精神极其自然的融入,都是对“铸时代篇章”的艺术探索,这无疑也是时代赋予青年雕塑家的使命。
这个展览比较好的原因就是把重大主题性创作的草稿、半成品和这些青年雕塑家平时具有探索性的作品结合在一起,让观众把他们对主题性创作的构思以及他们平时的纯艺术创作联系起来分析。优秀的雕塑作品从来都是将个人化的语言探索和主题创作的思想表达有机地融为一体,只有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最好的结合点,才能把作品思想的熔炼与艺术个性的提升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来。这个展览暴露出的青年雕塑家在主题性创作中的问题也是明显的。譬如,典型性不足是一个普遍的问题,雕塑语言所具有的独特性是其高度的概括性,不需用过多的人物铺排和环境渲染。因而,雕塑家要珍惜和慎用作品选择的人物,能用一个人绝不出现第二个人。再如,能否从选题变成主题,每个雕塑家如何表达一个主题,能不能从精神情感出发、从独特的视角出发把故事讲好等等,都涉及到很多雕塑语言和创作规律上的问题。总之,不能因进行重大主题性创作,就把自己擅长的雕塑语言、创作个性丢失殆尽。因为表现这些特定的历史主题反倒应当通过个性的艺术创造,才能将思想表达融入艺术感染之中。
艺术创作还需讲究“生熟的火候”
本次展览作品主要集中于表现当代题材。对于美术家而言,表现当代题材有优势,也有不利的一面。优势在于可以很便利地获得图像素材,比如可以从照片、视频、电视里找到参考资料,有助于塑造人物。不利的一面在于,因为图像太多了,太容易寻找了,创作者反而面临选择的困难。而且一件作品创作出来后,也可能会导致观众在审美上的不认同。从审美接受心理上说,艺术品需要在观众的审美经验和审美期待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点。如果一件作品的表现手法、最终形象太接近人们先前的经验,这往往会因审美上的厌倦而产生排斥心理;但是如果作品对于观众来说太陌生了,他同样也难以接受。所以,创作出一件吸引人的作品,难就难在如何在这两点上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尺度。这需要大家深入思考。
我国传统书画理论里有一个词叫做“熟后生”,雕塑艺术可能也存在这个问题。本次展出的一些作品,“熟”的感觉过了一点,而“生涩”的感觉少了一点。当然,“生”与“熟”的含义可以从很多方面展开论述。但简单地说,作品还是要保持一种将要完成而未完成的感觉更好,这也是一种“生”。王朝文先生在论及艺术创作时曾说“不到顶点”,其中也包含这样的意思。留有余地,也是尊重观众的审美想象力,让观众用自己的想象去最终“完成”作品。
主题性创作应突显生命力
本次展览的主题用意还是在塑造历史。塑造历史,就要求创作者是拥有历史意识、具备人文价值思考的人。如果艺术家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修养,或者说在这方面的认识不够深入,在创作时思想就会表现出狭窄的特征,最终也就无法塑造历史,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冲突。也就是说,今天我们尝试创作一个历史重大题材的时候,日趋个人化的创作与主题性创作之间有一个平衡问题。我认为只有将自己的感觉与创作主题有一个很好的结合,才会可能出现一件优秀的创作。因此关于本次展览中的作品,我整体的感觉还是不太能够表现出生命的强力。我们是塑造历史、铸造历史,历史本身应该是宏大的,不应该是纤细、脆弱的。在形体结构和造型空间上,应该追求宏大、直接的感觉。作为艺术家,我们不具备这样的思考和认识,就没有办法用雕塑铸造一个历史,遑论铸造永恒的历史。今天我们进行重大历史题材的创作,寻求的是精神上的内在连接,通过雕塑发展出新的语言。我们能不能创造一种“新雕塑”,能够对接转化,我觉得还是值得继续深入探究的。同时,我们的雕塑作品在追求“纪念碑式”的宏大时,还要有更强的象征性和精神性,而不能掉入一个具体的情节刻画。很多时候这种刻画就变得很写实,丧失了精神的象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