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亮:量工说画
量工说画(之一)
“风格即人”。一个画家风格的形成或确立过程即是生命本体的全部,是在修为中一种水到渠成的过程。“风格”决不能故意,否则就会变成一副令人尴尬的“嘴脸”。
中国画的“标准”问题很难讲,不同认识就会有不同标准,这与每个画家的文化修养和审美取向有关。无论怎么讲总还是有个大标准的,我个人浅见:在文脉上有秉承,在生活上有情感,在形式上有独创,三个字“真、善、美”。对当下来说“真”是最重要的标准。
量工说画 (之二)
我认为“六法”中,“气韵生动”最重要是其核心,是中国画创作的根本。
“气韵生动”很难具体说清,大多是一种感觉的认知,就象“春的气息”无法言说一样。简单地说来,“气”者略可释为“生命的动能”(南怀瑾语); “韵”者,可谓“言有意而意无穷”;或谓“备众善而自韬晦,行于简易闲谈之中,而有深远无穷之味,……测之而意深,究之而益来……”总之“气韵”二字,只 可体验,犹如禅机,全凭参悟。和谐自然,流畅舒展是“气韵生动”最直接的体现。说其重要是因为在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都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关于“六法”历 代画家各有其说,尤其对“气韵生动”的解读和剖析。“气韵生动”我认为,首先应以“气”、“韵”、“生”、“动”这几个字来解读,因为每个字都有其独立的 价值与意义,解读其中奥妙还得依托于具体作品。
“气韵”必然要“生动”,不生、不动就不可能有气韵,对“气韵生动”的把握全靠画家个人的修为。只有画家达到一定的品格、学养、功夫,“气”会有 “韵”,画的气息才能彰显“生命之律动”,从这个角度来思考,气韵是画家长期涵养出来的。所以我觉得“气韵非师,气韵不可学”是有一定道理的。胸襟修为也 关系到“气韵”,什么胸次的人画什么样的画,“画即人”,此话不假,早已是真理。
量工说画 (之三)
花鸟画的队伍很宠杂,什么水平的人也充数到花鸟画创作的队伍当中,其不知画好花鸟画需要怎样的学养功夫。就功夫这一点,不知把多少人挡在门外了。花 鸟画见真见性,没有藏拙的地方,学三四年山水画就能有模有样,但是花鸟画就不成,没有几十年的苦修是拿不出来的,这也是个客观原因。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现在 花鸟画家起手就学当代人,好一些的也就学学吴昌硕和扬州八家之类。取法太近,没有从源头去追溯与研究,所以“假、大、空”问题就很难免了。花鸟画创作不令 人满意,其实,这个问题近百年来就一直存在。从八大以后,明显走向没落,齐白石的出现为失魂落魄的花鸟画唤回了新的生机。
量工说画 (之四)
当代中国画坛一味强调“笔墨当随时代”这句话。我对这句话没兴趣,甚至有点“反感”。为什么会有这种逆反心理?因为这些年来“笔墨当随时代”的本意 被一些人滥用和曲解了,一些人总是打着“笔墨当随时代”的招牌,干些与艺术毫不相干的事。很多时候我们把“真”的东西给以谬传谬了,使之变成了假的、变味 的东西。就说“笔墨当随时代”这句话,我想石涛这样一位具有智慧的大师所表达的意思决不会象现在一些人所理解那样:笔墨就完全依赖社会时风与紧随时代潮 流。“时代”与当代或当下是不同的,它是具有一定时间跨度的语汇,而“当”字也不仅是应当、应该的意思,当有多意:有承担、正在、相当等意,石涛所讲的 “当”应该是“承担”的意思而不是“应当”,这对略通古文的人来说理解这句话是不成问题的,而一字之误读就成了大问题。我们不能简单地去考虑随不随时代, 而应思考艺术本体的东西。时代必然不失,不需特别强调。画家是创造美的,只要真诚表达生活中的真实感受,包括历史与现实,只有尊重艺术创作的本体精神与发 展规律,“时代”才有意义,“时代”不论你强调与否,都会自然融到每个人的血肉里。我们对石涛这句话的理解应更宽泛一些。
量工说画 (之五)
画画不是一种简单的描摹,它是一种“物我交融”之后而又“两忘”的一种精神表达,更不是画“东西”和画“标本”。中西融合是一种错误的做法,因为两 种文化的对立,中西很难融合与结合,只能吸取、借鉴,只有以中为本,洋为中用,吸取与借鉴才会有意义。所有自作多情的结合都是浅薄与不自信的表现,我从不 看好那种不中不西的东西。当下中国画不满足于传统样式,需要有新的突破,这本是件好事,但无论什么时候艺术发展都是有其规律与规则的。艺术从文化精神层面 上讲是不存在新与旧的,所谓新与旧也只能在形式上苛求,如果一种新的形式背后将最本质的东西舍去了,那这样的不同有什么意义呢?伯乐相马,只相“其骥十 步,一日千里”之马,他并不在黑白与公母上费眼力。古人留下的经典,都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的,是经得起验证的。画史上的经典,就像一座灯塔,是照亮我们前行 的航标,“以史为鉴”这四个字的意义太值得我们珍视了。中国画的创新一定要在“品质”上下功夫,不应在“皮毛”上枉费心机。
量工说画 (之六)
“书画同源”。“书”与“画”本来就是一回事,因文化的意趣和诉求是一致的,肯定是同源同宗。当然,当代很多画家,书法这门功课没弄好,连用笔问题 也没解决,就奢讲笔墨精神,很浅薄。不重视书法对绘画的作用,这是当代中国画坛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我认为,画中国画必讲笔墨,笔墨核心在于一写字,写的 秘决在用笔,用笔之妙全在生命之感与精神品格的把握上。没有书法的基础,不看重以书入画的重要性,就很难使其作品有高度。中国画讲究“骨法用笔”,讲究线 条的含金量,讲究笔墨品质,书法在其中的作用就可想而知了。相反,搞书法的人不研究绘画,同样对书法的提高也会有影响。综观中国画史,一个大画家无不是一 个好书家,所以,一个书法不好的画家,其画一定不会有高度。
量工说画 (之七)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话的本意,我觉得与石涛讲的“生活与蒙养”的道理一样,“读万卷书”是“蒙养”、“行万里路”是“生活”。画家要有读书 的好习惯,读书可以蒙养人,古人讲“一日不读书,面目可憎”,可见古人多看重读书修养。读什么书是要有智慧的,要读有用的书,读经典才有意义。“读书”不 能呆读,“行路”也不能瞎走,读书明理,行路经历,这是有作为画家的一种感悟生命、通达事理的最有效方法。画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真正意义即在于舍小我 求大我,以至无我,达本真天然之境。
量工说画 (之八)
古人讲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就是让我们以自然为师,从生活中摄取最生鲜的艺术形象,又将这种形象注入个人情愫与审美特质,展现在自己创作中 。那么有关对写生 的认识就不仅是一般的浅见了。某些人所理解的“写生”,和我所理解的写生是有些区别的。一般人认为写生就是带着照相机或本本到山里把眼前的东西画下来、拍 下来。我对这方面理解得更宽泛一些。写生的意义决不能停留在这个表面上,你可以带本子和相机,也可以不带,只要带“眼睛”和“心”就行。我很欣赏古人“目 识心记”这句话。天天住在大山里写生的人,不一定就能画好山水画,中国画讲究表象背后的意,写生就是要写出生命的意象来。它的根本在于写“生”,而不是写 死。古代山水大师们的画无论山川草木、舟船亭阁无一不是鲜活自然的。因为他们崇尚自然,亲和土地,就是画水边的几株小草都会画得很用心、很鲜活,一丝不 苟。不像我们现在的画家,大笔一挥就是一张丈二匹!所以你不一定非到大山里去写生,坐在案头面对董其昌、王蒙的一棵树、一块石,用心地去画它,画得也像他 们一样生动自然,一样的有情感,这能不说又是一种意义上的写生吗?其实,无论你走出去画还是坐在画室里画,都是要用“心”去画的。光画些眼睛看得到的东 西,也只能是东西,不是画。画让人看的不是“东西”,而是“东西”背后那种不尽的意味,那种人格精神与生命状态。
量工说画 (之九)
当下对文人画的这种提法与理解,现在人们有很多变异。一说文人画就认为是三笔两笔,逸笔草草。我对文人画这个提法本身没什么感觉,我觉得一个画家最 重要的是尊重自己的感受,真诚地去画自己的生活体验,画出好画这才是作为一个画家真正的意义所在,我不关心这种无谓的概念,关键是尊重艺术的自律与品格。 历代绘画各有所重,像宋人重意、元人重韵、明人重趣,各有所重,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也就有了不同的审美倾向,但精神高度是一致的。院体画的严谨, 与文人画的率性,各有所好,谁都无法代替谁。范宽、李成一本正经地画山水,画得顶天立地,画中一丘一壑是一宇宙;金农、八大没一本正经地画画,了了几笔, 也画出了一花一叶一世界,虽画法不同,但各有境界,都画出了不朽的作品。我们画画就是要尊重自己的感受,按中国画的标准画出你对文化艺术的理解与高度就够 了,至于怎样画那都是形而下的事,关键是要画出好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