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文化节开出的陨石鉴定证书。陨石鉴定资质混乱。
划破稠密大气层掉落人间的陨石,逃不过全世界陨石猎人的搜寻。一朝亮相,极少数进入科研展馆或收藏家的仓库,更多的是在世界陨石江湖中辗转炒卖,身价日增。
陨石猎寻不易,一些陨石贩子和骗子在国内火热的陨石市场寻隙生存日益扩展,布下层叠反复的假石陷阱和鉴定把戏;廉价真陨石一经“埋雷”身价暴涨,地球上的普通石头也能买到陨石“身份证”;而一些热情主动的拍卖公司,以虚假知识“洗脑”客户,在攒起“天价陨石”的希望后,再侵吞“图录费”等消失,亲手戳破“发财梦”。
陨石猎人曾在沙漠地区寻找到真陨石。民间科考队供图
假石陷阱“价值千万的真陨石”竟是不值钱的地球普通矿石
大连建材商人王学良是少有的愿意公开承认自己掉入过“陨石陷阱”的人,他在受骗后并没有上岸远离,而是和骗他的民间组织杠上了,成为网络上执着的揭黑者。
王学良2009年买到一块几百克的奇石,上面还有气印,他通过网络找到了一个注册于香港的某“中”字头协会,在协会主办的陨石交易鉴定会上,交了鉴定费,他的石头被协会会长鉴定为“特殊陨石,价值很高,一万元一克。”
如获至宝的王学良,又在会议现场从其他星友手里,买下了这位会长鉴定过的“真陨石”,花了约五万元。
很快,王学良发现“价值千万”的陨石无法出手,拿到紫金山天文台等机构一鉴定,“真陨石”竟是不值钱的地球普通矿石。
不服气的王学良开始联系其他受骗的星友,逐渐发现了该会长给星友“洗脑”的秘密。
“首先热情接待,先给陨石爱好者发字条或博客评语,以陨石发财为诱饵,骗至山东某地。之后热情接待,喝酒聊天,并安排在当地参观所谓的陨石”,王学良介绍说。
随之而来的是所谓“陨石成功学”的灌输。王学良了解到,“洗脑”培训中,该会长“大师”结合个人经历,分析陨石影响成功的因素,把中科院等陨石机构全盘否定,鼓动听课人员放下一切工作,靠陨石快速致富。
而动心的人要交600元入会,鉴定陨石需另外交费1000-3000元不等。
王学良还联系到一位网友,对方承认在会长的授意下,虚构了陨石能治糖尿病的假文。
在王学良维权揭黑的这几年,出售假陨石的协会变换了两三个名称,经过多年的运营已成气候,在全国七八个省市建起了分会,分会不断拓展会员,两年前会员已经超过500人。
“像我一样受骗的人很多”,王学良希望用自己的博客给他们提个醒,他几乎每天重复转载旧文。11月30日一天,他就转载了18条揭露协会和会长骗术的博客,但阅读量不过20人,几乎没有人评论。
王学良认识的江苏常州的一位企业家,本打算开个陨石馆进行科普,不料同样掉进“陨石陷阱”,导致馆中百分之九十的陨石都是假陨石。
“以真乱真”“国外陨石便宜,埋雷后的陨石价格可能升值十倍甚至更多”
“现在市场上的假陨石泛滥”,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研究员王思潮介绍,国内市场真的陨石大多来自国外,国内一般通过购买低价的陨石回国高价转卖,近年来价格被抬高得离谱。国外一两元钱一克的普通陨石,在国内可以卖到几十甚至数百元一克。
陨石的标价不断冲高,中国陨石网站长赵志强发现,一小块普通的球粒石陨石,也能标价到8000万元以上。
王思潮介绍,还有部分陨石猎人在沙漠地区寻找到真陨石,或者农民在自家田地捡到,但这部分量很少,珍贵的陨石更是罕见。
王思潮回忆,1997年年初发生在山东省菏泽地区陨石雨,让他见识了陨石带来的疯狂。很多陨石爱好者和陨石贩子闻风而动,当地的农民将黑乎乎的煤矸石当成陨石卖给他们,他们再将不值钱的煤矸石高价转手,即使有人发现陨石是假的,也不愿这个真相在自己手里揭开。
农民的以假乱真只是小把戏,“埋雷”才是极易让陨石爱好者上当受骗的手法。
一位有十多年经验的陨石猎人透露,埋雷者事先会准备同类的陨石,一般是一两年内掉落在国外的新鲜廉价陨石,拿到价值较高的陨石坠落现场,再当成现场发现的陨石炒卖。这种“以真乱真”的方式,鉴别就非常困难,无论是收藏者还是专家检测,想推翻结论都不容易。
“去年俄罗斯车里雅宾斯克坠落陨石后,陨石商就采取‘埋雷’方式牟取暴利,我国个别陨石商也这样做,两年前的西宁陨石雨也有过埋雷现象”,一名不愿具名的陨石猎人介绍,国外陨石便宜,埋雷后陨石价格会翻得很高,可能升十倍甚至更多,加上量大,也能赚得更多的钱。
赵志强新近从一个大学教授那里得知,国内已经出现比较逼真的人造陨石,初接触陨石的爱好者很难鉴别。
“这让我想起了翡翠以A货和B货以及C货来区分真假的无奈之举,难道陨石也要走上这条不归路?”赵志强深感陨石的这趟浑水亟待澄清。
一鉴成“真”“陨石身份证”明码标价,假知识“洗脑”搭建售假体系
在陨石交易市场,还活跃着一些组织,他们致力于给假的陨石,制作一张真的“身份证”,而这竟成为明码标价的一门生意。
中国观赏石协会科学顾问、南京师大地球科学馆名誉馆长周易杉一次见过十张“真陨石”鉴定证书,“以我连续16年参加海外矿展购买陨石的见识,其中没有一件是真。据传这样的假证书已发了几千张,敛财数百万”。
在国内陨石界颇有名气的周易杉从网上搜索发现,这些打着“中”字头的协会貌似国家协会,实际在香港或海外注册,他还发现在鉴定证书上签字的所谓专家,并没有天体学、矿物学或和陨石相关的研究背景。
“几个外行用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形式,在决定陨石真假这样严肃的科学问题,这好比让文盲给高考试卷打分,这样做只能出低等笑话”。周易杉介绍,这些组织还将鉴定证书定价销售,600元一张,如果写成稀有金属陨石或值钱的碳质球粒陨石,就要加收400元。价格逐年上涨。
配有“真陨石”身份证的假石,在市场上动辄以几万元甚至数百万元的价格交易。“有时他们也借助专家和媒体的力量,把知名专家的名字或与知名专家的合影编入陨石的发现过程,编造故事让媒体帮忙炒作,陨石的身价也就涨起来了”,赵志强称,他见过不少这样的把戏。
周易杉也发现,这些鉴定组织把地球上常见的“玛瑙、毛发石、黄蜡石、鸡血石、龟纹石、帕金巨大钻石”都说成陨石,他们还成立了陨石专业委员会,在网络上宣传虚假的陨石知识。
江苏一家陨石展览馆馆长介绍,个别民间组织开办了“陨石鉴定师培训班”、“价格评估师培训班”,将假陨石作为陨石标本,公开否定科学界确认的陨石理论。“被‘洗脑’的全国各地学员一批又一批,建立起了一张‘陨盲’网,逐步形成了假陨石销售体系”———自称并非陨石商人的展览馆馆主认为,这些团体不断扩大、膨胀,即便成员们认识到自己拥有的不是真陨石,为了不使假陨石压在自己手里,也要去骗下一个被洗脑的人,以减少经济损失,或者还能大赚一笔。而不管你手上的是什么石头,都能开出真陨石证书。
打假不易“陨石骗子公开搞活动、开假证书,卖假陨石,围攻学者”
26岁的矿物学研究生王子尧是中国陨石网鉴定版的超级版主,在这个会员超10万、日常在线五六千人的网络空间,他颇有名气。但最近他遇到了麻烦事。
一家拍卖公司,时而号称在上海,时而在香港,冒充他的名义,给不少星友打电话行骗。
王子尧从星友那里得知,打电话的人以王总自称,说叫王子尧,专门负责鉴定陨石,号称鉴定完卖个400万不成问题,但前期要收点资料费,还要收三万元的证书费用和鉴定费,钱直接打到指定账户上。但等真把钱汇过去,他们就消失了。
王子尧这里汇总的信息显示,这家公司冒名骗人已有半年了,至少已经有三四人上当受骗,还有很多人虽然没有汇钱,但却接到了类似的电话。
深感困扰的王子尧,10月30日在中国陨石网的陨石鉴定专区发了一条公开声明称“上海某拍卖公司的‘王总’系冒充本人名字招摇撞骗,请星友相互转告,擦亮眼睛。”
“声明只在网络的一个小区能看到,很有局限”,在陨石圈里浸泡7年的王子尧觉得,陨石在国内其实刚刚起步,很多骗人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12月1日,中国陨石网在网站的交易专版,将10家冒用网站名义的拍卖公司列入黑名单,声明称这10家地址在上海、深圳和南京的拍卖公司,大肆利用网络招揽业务,多是假陨石拍卖,给星友们造成很大困扰。
“现在国内陨石价格非常高,很多人为了陨石升值往往一掷千金,就像赌博一样,这很莽撞”,王子尧在论坛里常说,要收藏陨石,先收藏知识。
就在众多陨石猎人云集内蒙古寻星时,周易杉打算11月28日在上海开办一期陨石鉴定培训班,但是临近会期,被迫在其他陨石协会的干预围攻下取消。
这让筹办人周易杉十分失落,“陨石骗子最怕正规的鉴定培训班,现在他们公开搞活动、开假证书,卖假陨石,围攻学者,这是科学界的悲哀和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