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雕塑)许鸿飞
观看许鸿飞的雕塑作品时,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追溯雕塑在整个艺术史中的发展和演变。或许是他的作品中,总是具有着从石器时代以来,在雕塑中一以贯之的一种精神和特质,而又在后工业化时代有了更新的发展。因此,有必要先讨论雕塑艺术从神祇和英雄到凡人的演进。
图为许鸿飞雕塑《夏》
雕塑是一种通过裁减来形成创造力的艺术。这种裁减不仅仅是艺术家从材料中挖掘作品形态的过程,同时也指向了对于对象和内容的裁减和限定。这种裁减首先来自于将无形的概念和事物限定为有形的形态。无论是原始巫术崇拜的自然力量,还是基督教中通过耶稣所人化了的上帝的形象,在雕塑中,崇拜情怀中至高至大而无形的力量或形象都被凝聚在一个可以观看甚至触摸的有限的躯壳中。其次,这种裁减来自于对运动的静止化。雕塑是以静止的形态呈现对象的。对象运动的状态和事件行进的过程都被去除了,仅仅剩下一个片段,保存为一种永恒的常态。
无论这些被裁减掉的东西是多么的举足轻重或是微不足道,一件雕塑品在被裁切出来的同时,就已然具有了这些空白,引诱着观众去填补那些被裁减的部分。这种填补的行为从另一方面使得雕塑所表现的对象和涵义更加丰富。历史上的雕塑作品,大致划分为两类:神祇和英雄。所谓神祇的雕塑,包括了所有和精神崇拜有关的艺术品。观众是用自己的宗教热情与崇拜去填补有形的雕塑对无形的偶像的表现。英雄类的雕塑包含了所有纪念碑式的雕塑,包括伟人和英雄的塑像,也自然包括那些雄伟的纪念碑和记功柱。观众是在用史诗和历史去填充英雄的雕像。
许鸿飞雕塑的胖女人,观众可以将之看作丰收的女神,也可以将之看作宣扬快乐与丰满的英雄。但是许鸿飞雕塑作品的意义,在于他将雕塑带入了凡人的时代,吸引着观众用生活而非崇拜或史诗去填充。这些胖女人的形象是生活中可见的,又是被夸张的,她们很诙谐,但是不矫揉造作,而是生命化、生活化和世俗化的。许鸿飞的雕塑保留了雕塑语言的美,但他把这种美市民化了、诙谐化了。当观众看到这些雕塑时,会发出会心的微笑,会感觉这些圆润的肥胖的躯体是有血脉的。正是因为许鸿飞的作品消解了雕塑艺术的崇高和雄壮,观众才能将自己的生活体验加诸于其上。
更重要的是,许鸿飞的胖女人提出了对当代社会的双重批判。无论中西,美术史上都不乏对丰满女子充满赞美的描绘。对于纤细和瘦弱的女子的欣赏,在人类文化中存在着两个主要来源,一是精英意识的建立,二是后工业时代的到来。精英阶层通过这种形象来表明自己与生产行为的脱离以及自身对于健康和美这两个概念上的话语权的掌控,而后工业时代则用这种形象来强调对于人类动物本能欲望的压抑。许鸿飞用他胖女人的形象,对这种审美上的专制进行了反击与驳斥。在他的作品中,胖女人们或者是在骑车,或者在打网球,或者在拔河或是倒立,她们虽然胖,但并非如现代社会对于肥胖所强调的不健康和懒惰,相反,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恰恰映衬了当下社会过分崇尚纤细柔弱的审美观的畸形。
许鸿飞将凡人的生活提升到和信仰与史诗同样的等级。他通过雕塑所表达的不仅仅只是对于胖的欣赏,而是对于凡人,对于生活最亲切的观照与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