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的爱好并不多,但只要爱上了就很执著,前段日子他老念叨老马识途,恨只恨自己年轻的时候没认识马未都先生,不然勒紧裤腰带,宁可炒饭不放葱花,也要多搬几只青花瓷回家去。
要说收藏可非一日之功,更何况好东西也像海河里的皮皮虾一样,错过了这拨就得等呢。好在师傅的人脉广,自打听说他对青花有了兴趣,就老有人来通风报信,但凡师傅在后台,大嘴董陆都会自动献身,神神秘秘地告诉师傅哪里哪里又发现了好东西,正在促销,不去抢购甚之可惜。只是师傅事务太多,数次有了线索但不能脱身,心急火燎,虚火上升。董大嘴时常宽慰师傅,是你的总是你的,要收藏就要有好心态,大块肉沉锅底,去得早不如淘得好。反正送一回情报,董大嘴就免费听场相声,当然乐得实惠。
忽一日,董大嘴报告说某某工地刨出了一个清代厨房遗址,满眼皆是青花精品,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连马先生也正从央视往那儿赶呢。他劝师傅无论如何也得拔得头筹,不然好东西就落不着了。
师傅当机立断,把底活儿的《大上寿》改成于谦领唱的《大实话》,接着就让云杰驾驶300C出发,却被董陆拉住。
董陆说买古董,第一就是切忌露富,你开那么好车去,再穿得花枝招展,目标大招来记者不说,本来人家一万能卖的东西,非要你十万不可,做人要低调,要淘到宝更得始终装穷。于是师傅改让我去发动QQ,自己把花衬衫脱了,换了件不知哪找来的城市志愿者服装穿上,只是那衣服小了一号,绷在师傅身上倒也有几分青花广口大肚瓶的神韵。为了掩人耳目,师傅还戴了副特大的墨镜,让董陆搀着,一步一晃地出了后台。
车上,师傅突然想起来,问董陆这工地刨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属于国家,不能私自买卖。董陆继续上课,强调买古董,第二点就是切忌问出处。出来流通的古董不是墓里挖出来的,就是宫里偷出来的,再不就是富贵人家当出去的。总之货卖识货人,好东西能传下去就好。如今,盗墓小说盛行,能挖的墓除了秦始皇的,都挖得差不多了,要管国家早管了。
说着说着,车已经进了河北,师傅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那里能不能刷卡。董陆大惊,说第三点就是切忌刷卡。这种买卖从来都是当场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没听说买明器用POS机的,公安局正愁没证据抓盗墓贼呢。师傅翻遍了全身,发现一块现钱也没有,抱怨都是换衣服闹的,其实他那花衬衣里也没现钱,只有便条纸和签字笔,方便随时给人打白条,月底债主们再拿着欠条去师娘那儿兑现,好在师傅的信用额度很高,一张白条虽然是五十块封顶,但却没有条数限制,去趟京深买螃蟹,开出十张白条也就够了。不过出了北京,又没到天津,恐怕师傅的白条起不了作用。
我跟董陆凑了凑,刚够三千块。三千块买螃蟹不少,买古董可就捉襟见肘。董陆见师傅情绪低落,劝他说,真要见到好东西,大不了咱把QQ卖了套现,这车怎么也得值个万八千的,回来你再还给小栾就是。
师傅心情开朗了,我恨得直咬牙,董大嘴听见我咬牙的咯吱声,还以为是车的变速箱有异响,马上嘱咐我,呆会卖车时最好给买主放段相声听,别让人发现了这车的毛病。
我心说,回头非得找个机会,把董陆甩掉,既然他对不起QQ,那我只好替QQ讨回公道。
正想着,车已经七拐八拐进了一个镇子,已经午夜时分,这小街上倒是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卖古董的摊位也有十几家,其余的都是卖馄饨、烤串和盗版盘的。
下了车,董陆告诫师傅要少问多看,别让人看出自己是棒槌来。
师傅对于自己不懂的业务从来都很虚心,在卖盘的摊前仔细观察了半天,拿不定主意是买饭岛爱还是福原爱。
我拉了拉师傅,提醒他现钱有限,要用在正事上。
师傅教育我,看片的喜悦和收藏的满足在精神层面上没有本质的区别。
我说烟花虽好,却是一笑而过,青花虽贵,还可以时常爱抚。
我们三人一路淘宝看下来,青花瓷器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倒是不少,可却没有一件能打动了师傅。
董陆询问他到底是哪里看不上眼。
师傅称颜色太暗,图案也很模糊。
我提醒师傅看东西时要把墨镜摘下来。
走到街角,师傅被一个摊上的三件套青花碗吸引住了,蹲在那里极认真地看。
摊主很热情,表示既然是郭班主喜欢,会开个实价给他。班主见被人认出来了很高兴,询问摊主可是纲丝。摊主说虽算不上纲丝,但当年也与班主是同道中人。
我心说莫非此人也唱过梆子。
摊主继而回想当初倒卖BP机时的美好时光。
师傅让他打住,问他这三碗一套要多少钱。
摊主说这水盆是康熙的,这碗是乾隆的,这茶盏是咸丰的。这三件东西反映了清朝青花瓷的优良工艺,非三万块决不出手。
我怀疑QQ要不属于我了。
董陆正打算在道边拔根草给QQ插上,却被师傅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师傅坦言,既然这三个青花瓷不是套装,也就不必打包买,这康熙水盆和乾隆碗要多少钱。
摊主想了想,报出了两万四。
班主又把水盆和碗看了看,提出这两件东西多少都有点残,不如把零头抹了,便宜四千。
摊主看了看天都快亮了,无论如何也得做成这笔买卖,不然十块钱的摊费就白交了,因此狠了狠心,说就再优惠你四千,这两件东西归你了。
师傅大喜,一把抓起咸丰茶盏,让我拿两千块钱给摊主。
摊主自然不干,但听师傅给他算完账,气得也没有话说。三件东西三万块,既然康熙水盆和乾隆碗要价两万四,那咸丰茶盏也就是六千,再减去四千,正好两千块。这买卖绝对公平合理。
回到QQ上,师傅买到了心仪的青花瓷器兴高采烈,董陆因为价侃得太狠没拿到更多回扣有点失落。我想起来,这小街走了三遍也没见到马未都先生,就问董陆马先生怎么没来。
董陆没什么好气,说马先生正在道边吃烤串呢。
我一看,果然是歌手马天宇在那里体验生活。
返程途中,师傅仍然拿着咸丰茶盏爱不释手,眼见道边有卖柴鸡蛋的广告,心情大好的师傅跟董陆说最近超市里促销的鸡蛋不大保险,不如买这农村的柴鸡蛋踏实,应该带几箱鸡蛋回去给大伙分分,当个立冬的福利,同时也要送董陆两箱算是线索提供的报答。
董陆心花怒放地下车去敲农户的门,我正发愁QQ要超载,师傅却让我锁紧车门快开走。
甩掉了董大嘴,QQ开得很惬意,我问师傅是不是也发现董陆拿回扣的事儿。
傅郁郁地说:“我看出来了,这茶盏还是有问题,瞧瞧这款,写的是1860制。1860年,北边英法联军烧圆明园,南边正闹太平天国,哪还有心思烧这么精致茶盏嘛,估计是民国时候仿的,要不是被董陆忽悠来着,我怎会吃这个亏。”
我为师傅买到了早年间的赠品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