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礼恒
假字画自古有之,从某种程度上说,“假”从灰色层面反映了艺术市场的经脉气象,助推了艺术市场的朝前发展。这个行业的“水”之深、之浑浊、渗透力之强,已是业内公知。有些半公开的秘密、点到即止的“默契”、不便言说的“假传奇真迷离”,成了这个古老行当的隐秘趣味。然而再精巧的造假技艺往往都逃不过装裱师的火眼金睛,为假者,一定有破绽和痕迹。
就艺术圈而言,文化部新修订发布的《艺术品经营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将于3月15日国际消费者权益日正式施行,同时,2004年7月1日公布的《美术品经营管理办法》将废止。从“美术品”到“艺术品”,《办法》的实施,是对艺术品市场施行全方位内容监管的举措。
近日,成都商报记者走近四川博物院首席专家魏学峰眼中的“民间高手”、装裱修复师白旭光,有着40多年行业经历的他和近现代著名艺术大家的字画真迹有过亲密接触,亲手修复了周臣、仇英、张大千、张善孖、黄宾虹、周抡园等名家精品。他向我们讲述了古旧字画真伪的那些事儿。
坚持传统方式装裱修复
擅长装裱技艺的明代大收藏家周嘉胄在其所著《装潢志》里这样描述装裱技艺:前代书画,历传至今,未有不残脱者。苟欲改装,如病笃延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手而毙。所谓不药当中医,不遇良工,宁存故物……视之匪轻,邦家用以华国,艺士尊之为师。师犹父也,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宝书画者,不可不究装潢。
中国历代的字画,能到现在还存世,还能与字画迷们见面,就在于装裱和修复这个行当的存在,为字画的保存做出了大贡献。按照白旭光的说法,这叫“功不可没”。
白旭光1970年随画家樊式昭学习中国画,3年后随著名装裱大师徐敬之学习装裱技艺,40多年来,他一直坚持用最传统的方式对字画进行装裱修复。
年轻时的白旭光曾在一幅画上看到一方章:特健药。当时他不明白,字画是养眼睛的,怎么能当药吃呢?“那个时候年轻不理解,对病痛没有感受,四十不惑以后,身体出了问题,才了解这三个字的意义。对一个人来说,心态是第一位的,心态正,可以少得很多疾病,而最好的保健品,对某些人来说,就是字画。我对很多买字画的人说过,不懂不要紧,但不要用耳朵去买画(听别人说)。真正的好字画,它能让你安静。这是唯一的标准。”白旭光曾经得到一幅辜培源的书法,“拿在手上一看,马上能让你静下来。当时是上世纪90年代,人家开口1000元,我二话不说立马拿下。这种好东西,就不要管那么多了。一味按名气买东西,一是假画太多,二是你无法鉴别,这一行,有很多“潜规则””。
如何鉴别古书画作假
古旧字画的作假一般是做套、挖款,第三就是揭裱的猫腻。
白旭光说,“我搞的是纯正的传统装裱和修复,没有现代化的机器和工艺,现代工艺对字画本身并不利。上次有个某拍卖公司请我去帮忙鉴定一些字画,我一看东西就不对,这些作品是按照揭裱装套子的方式做的。为了字画的安全揭裱,首先要裁掉画心以外的原装裱。”做套就是造假者将以前装裱的老材料收集起来,用作伪作的装裱材料。
前年白旭光遇到一件张大千的真画,被人割了款识后补了一个印章。割款补章也是作假的一种手段:真画加假款,假画加真款,相当于一张画变两张。还有一种方式,是把近似的画,款识一裁,另外加伪作。比如晏济元某些画风和张大千近似的画,就被造假者裁掉款识,变成张大千的款。
揭裱的时候利用宣纸的特性把它揭成两层,变成两张,表面一张正常,下面一张墨色更淡,找当时的老墨添笔作假,是所谓揭裱的猫腻。
前段时间,白旭光带着学生去看了一场拍卖的预展,里面有一张明代的绢本画,“画得很好,标价很高。”
然而中国字画,因着地域不同,北方干燥,清代很多画,如今拿出来还比较完好;而南方藏的画,大多都有霉斑。中国字画要求保存的时间很长,传承流转过程中不可能不揭裱不修复。“明代的画到现在,中途应该修复过,而且不止一次。”白旭光后来看到一件马骀的画,突然想到了预展那幅明代作品的破绽,“我找人马上又回去看,找虫洞,细小点——作为绢本作品,历经岁月沉浮,不可能没有修复(揭裱)过,破损处和其他部位如果是一个整体,那肯定是复制件。比如我做的仇英作品的修复,补的地方的痕迹是无法掩盖的。”
装裱师要知晓作假办法
作为资深的装裱师,白旭光和他的学生们要知晓作假的办法,“晓得的目的很简单,我们要修复,修复要“修旧如旧”,要做旧。”白旭光谨慎地说,古书画造假的那帮人一般都是流水作业。“模仿字的人只模仿几个人的字,另外几个人仿画,比如石涛这一路,张大千这一路的等等,一套人马,各画各的。”
就纸张来说,老画的纸张颜色更黄。造假者爱用的做旧方法是烟熏、茶浸,用从茅草棚的屋檐滴下来的水染出来的纸颜色很逼真,造假的现在还在用这个办法。还有一种“青杠碗”的染纸法,用青杠树的果实泡水,一般两个礼拜后,颜色就泡出来了。
但真正的老纸表面有一层包浆,那是岁月的痕迹,没办法做假。“做旧的办法没有创新,它没办法创新。各个朝代都有造假的,其实民国时期出了一大批仿名家的作品,到现在仍有一定的艺术价值。”
墨也是关键。造假需要用古画老墨,修复也是,需要在十余种墨中找到对应的墨。“修复要对这方面有深入研究,光是墨都有好多种,我们这里各种墨都要有,画家具备的我们要有,画家不具备的我们也要有。”
白旭光说,“我带徒弟的时候,告诉他们,做事情最重要的是做人,要走正路。我们这一行很特殊,过手的动辄价值几十上百万。目前正在修复的一件明代周臣的作品(唐寅和仇英的老师),一位藏家从英国带回来的,我们在做、在看、在研究,但不能动心。这是规矩,也是职业道德。”
细心就能识别赝品破绽
白旭光说,近现代有些“造假”高手本身就是了不起的大画家,比如张大千,当年他在上海仿的几张石涛的画,连他的老师都未能看出破绽。所谓造假,有一些也不是刻意为之,比如吴一峰的学生无意识地临摹老师的一些作业,流出后在市面流通。“当代画家造假,有一些就是学生的临摹之作,流落到市场上,现在有一些画家几百个学生,不仅仅模仿他的画风,还要模仿他的行为习惯。还有一些是画家画废了的画,撕破揉皱扔掉的,可能作为他的贴身弟子,就顺手捡起来,找装裱师处理的……”
一个著名的案例是一个画家仿了崔之范的画,其中一件仿品被一个老板收下,老板心存疑虑,拿着这画去请教崔之范,崔先生很艺术地回他:这是我早年的习作,画得很差,随后便扯了扔掉,“我重新给你画一张”,老板无言以对,自然明白这就是假画。
从事艺术品经营多年,也是收藏爱好者的李春红也讲了一件自己的亲身经历。他19岁入行时,月薪1800元,出于喜欢,他花5000元在当时拿下了岑学恭的一件三峡画作,四尺三开,近三个平尺。有人看了说不对,“我找到岑老,岑老说,小李,你把这件放在我这里,我另外给你画一张。我一听这个话就明白了,买到假的了!但这一代的老先生,内心善良,明白行规,看到伪作,心里往往会想,这个仿的人,肯定没有我过得好,这些假的东西,放在心里,不要点破。”
从可供查阅的数据看,仇英的真迹存世的只有40多件,部分在台北故宫,部分散落在外,但目前市面上流通的仇英作品远远超过这个数。雅昌艺术网的数据显示,张大千一生有据可查的作品在1.7万件左右,十足的高产艺术家,但目前在交易的竟高达30万件,数量对比令人瞠目结舌。白旭光提到,凡是看到有割款补款痕迹的字画,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有些假画虽然很逼真,但都有破绽,只要细心就能识别。造假之人也是随行就市,跟着高价艺术家走,谁卖得好,卖得高,假的就出来了,这个不难理解。”白旭光还说,收藏者买了假画,就当是交学费;而在众多假画里选到真画,则是种荣幸。藏家们也在不停的“淘画”过程中对自己的藏品进行“洗牌”。(记者 谢礼恒)
禁止经营来源不合法、冒充他人名义或者以禁止交易的动植物为材质的艺术品。禁止伪造、变造或者冒充他人名义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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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品经营管理办法》第七、第八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