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幼年随父亲学书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感觉自己写得不错了,就写了个“大”字拿给父亲看。王羲之看了看,皱了皱眉,提笔在“大”字底下添了一点,变成了“太”字。王献之不懂,拿着去问母亲。母亲看后沉思良久,说道:“吾儿废纸三千张,唯有一‘点’像羲之!”
这个被广泛流传的故事或许是后人杜撰,旨在告诉学书者要刻苦努力、勤奋学习,“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王羲之“池水尽墨”、智永“退笔成冢”、怀素“芭蕉练字”之传说也皆为此意。中国书法是门“技进乎道”的艺术,于学书者而言,先要进行基础性的训练,对书法艺术的本体语言进行熟稔的认知掌握。掌握了必需的技术,完成由“不工”到“工”的渐进转变。在此基础上,增加学养,修炼品行,多做书外功,陶胸次去陋俗,才可有望再由“工”转入到“不工”,从而成为真正的书法家。
而今人对“废纸三千”多有狭隘、片面的理解,认为只要下足了苦功夫,历久弥坚,就能成功。这种荒唐的看法害人不浅,使一些学书者不求方法只唯苦功,把书法学习当作一种劳动方式来对待,往往以写了多少年、用了多少纸墨作为“功力”的大小,并以此为资本而行走江湖,在艺术市场上瞎忽悠、撞大运。最近便有实例为证:一美籍华人书法家在国内举办展览的报道中说:“20余年间,练习书法就用去多达30多吨的墨汁,纸张加起来可堆满8个房间。”20年用30吨墨汁,平均每天8斤多,难怪网友惊呼其人是在用墨汁洗澡呢!无独有偶,一位自称“国礼职业书画家”的人在网上声称:“习画数十年,弃纸墨过万斤,首创新龙图腾鹤寿组合。不争第一争创唯一。”看来古有废纸三千张,与今人废纸三千斤(或公斤、吨)相比也不算回事了。这些“书法大师”泼墨划纸的行为很任性,也很雷人!如此祸害纸墨让人揪心,或许这些人很有钱并视金钱为粪土,可这么耗费资源去练书法,不敢苟同。再看看其潜心练习几十年的书法作品,也就是卖油翁所言“我亦无他,唯手熟尔”的手艺而已,和书法艺术完全搭不上边,此公已是坠入了野狐禅之境。
学书法用苦功,东汉赵壹在《非草书》中有一段淋漓尽致的描述:“专用为务,钻坚仰高,忘其疲劳,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笔,月数丸墨。领袖如皂,唇齿常黑。虽处众座,不遑谈戏,展指画地,以草刿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见鳃出血,犹不休辍。”看看这些学书者可谓废寝忘食、心无旁骛,以至于衣服蹭黑、嘴和牙也是黑的,磨穿了臂肘、硌破了皮,折断了指甲、凹陷了腮帮,却依旧坚持不懈。如此学书让人心生恐怖,难有敬佩之情,其学书无疑是照葫芦画瓢,徒摹其形,结果不但什么都没学会,还越来越偏离书法之道,误入歧途。书法学习确实是一个费功劳神的艺术劳动,但想在书法创作上有所成就,绝非“废纸三千”就能做到的。赵壹又说:“凡人各殊气血,异筋骨。心有疏密,手有巧拙。书之好丑,可为强哉?”“夫杜、崔、张子,皆有超俗绝世之才,博学余暇,游手于斯,后世慕焉。”于学书者而言,每个人的气质秉性、体力精力、学养修为等各有不同,其学书的方法、效果也不尽然,学书岂可“苦功”尽然?真正的书法家于苦干之外,还要巧干、实干,书法于那些有着超凡脱俗的人来说,是其博闻强记的闲暇之余事而已。
于学书者而言是需要“废纸三千”的刻苦精神,但要辩证认识、区别对待,这种刻苦用功不能只靠“量”,若不顾传统、故作姿态、肆意“创新”,任笔为体,聚墨成形,甭说废纸三千,就是用去几十吨的纸墨也是枉然,最终也就是害人害己的江湖书法家而已。学书者要“与古为徒、与天为徒”,把读帖临帖作为日课,谨严对待、精益求精,以质取胜,纵是达不到“废纸三千”,也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