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龟》海报
除了作为美术指导的高畑勋和对二维动画的坚持,在动画长片《红海龟》身上,全然看不到吉普力工作室的影子。把一个荷兰导演的寓言童话强行插入到吉普力动画的队列中,并与之前的作品进行比对,于情于理都并不合适。
将设定完全不在一个谱系内的作品作为参照物,再以参照物为基准对一部电影进行优劣批判,必然是为了捧一个踩一个,在纯粹的商品市场或许管用,但放到艺术的领域中就不合适了。
《红海龟》在戛纳电影节上映后反响不俗。荷兰导演迈克尔·度德伟克数十年前凭借《父亲与女儿》拿到一个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后,就从动画作品创作领域消失了。再度出山拿出的作品,光是附着于其上的神秘感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作为导演的首部长篇作品,《红海龟》给人的整体感觉很像《大鱼海棠》:故事简单,构图和谐,色调简单而清新,配乐贴合剧情,悠扬灵动……比起动画长片,更像是给轻音乐配的音乐录影。
全篇有配音而无台词,因而也少了些把柄。没有叫人摸不着头脑的金句拖累,省掉主角莫名其妙的感动与流泪,将特写的数量降到最低,克制和干净提升了全片的好感度,细节越少、寓言的效果就越好。
一个不具姓名的男性因船舶失事漂流到一座孤岛上。孤岛四面环海,荒芜而干燥的岩石、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平缓而质地细密的沙滩,构成了这个场景主要的生态面貌。
影片前24分钟的故事纯粹是“鲁滨逊漂流记”模式,男主角与自然抗争,纵然风起了,也要坚强地活下去。也只有这24分钟存在冲突,构成戏剧。因而,这部影片的精彩程度远不如《鲁滨逊·克鲁索》以及汤姆·汉克斯的《荒岛求生》、丹尼尔·雷德克里夫的《瑞士军刀》等后续作品精彩有趣。
24分钟的时候,红海龟出现了,数次阻拦男主角离开海岛的行程。它不像捉摸不定的天气,属于不可抗力,它是可以被打倒的,男主角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它,把它翻过去,让海龟四脚朝天、动弹不得。
或许是敌人太容易战胜了,男主角出于怜悯和孤独开始照顾海龟,红海龟成了西方世界的田螺姑娘——红海龟变成了一个女人,与男人厮守,生子,携手面对生活中的大小磨难与代际离别,直至男主人公走到生命的尽头,随后再次化身为红色的海龟回归海洋。
如果将焦点聚集在两性关系上,《红海龟》的确和普通的性幻想没什么两样,动画片里常见的物种间(人与自然、人与超自然、人与外星文明)的沟通变成了下半身活动,原始又低级,在部分观众那里不招待见,也是有原因的。
除了人龟变这个超现实又让人匪夷所思的情节,《红海龟》没有令人称奇的地方。它想讲一个关于生命与宿命的故事,而红海龟就是命运本身的载体。宿命论地看待人生,人无法战胜命运,只能顺遂地依附于它。人出生又消灭,但龟的寿命却漫长得近乎永恒。
凡是想讲宿命有关的故事,想讲一个庄子一样关于无穷变化的故事,最后都会变得空洞乏味,就像盘古开天、上帝造人,神奇,但是没什么意思——越是纯粹的东西,越是无聊乏味。
试图讲一个寓言的人都是无谓的,之前负责这些故事的是哲学家以及严肃端坐着的神学家,现在拍动画片的也来尝试讲它。度德伟克比较成功的一点在于他的克制,有野心,但搂得住,没有让作品被政治家宣言式的激烈喊话吞掉。
他拱手让出一道填空题,给出了开头,交代了结尾,划了需要填写的横线,内容任观众自由发挥。
技术上也没敢显示半点野心,老老实实地做二维动画,线条简单,人物脸上的眉眼都简化成了圆点、竖弯钩,不是叫人眼前一亮的靓,就是平淡朴实的美。
《红海龟》是最典型的用来消磨无眠之夜的电影,够长,够安静,够平淡,催眠曲一样,没什么情节,也没有抓住人心的企图和野心,简笔画一样在屏幕上勾勒出一扇窥视无常命运的窗,全然不在意观者对所见所闻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寓言回到了它本来的样子,起于原点又归于原点,启示是被附会上去的,讲的人并没有针对性,甚至都不管他人有没有认真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