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英国艺术基金(Art Fund)设立了“新收藏奖”(New Collecting Awards),以此为博物馆的艺术品采购项目提供资金支持。最近,作为项目成果展的《伦敦制造》(London Making Now)在伦敦博物馆(Museum of London)展出,展览汇集了15位艺术家、设计师、手工艺人的专业作品,生动地展示了伦敦的当代手工艺以及背后丰富的人文世界。
作为伦敦最古老的区域,“City of London”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50年。罗马殖民者将这个区域命名为“Londinium”,现存于伦敦博物馆的伦底尼恩斯碑文(Londiniensi inscription, AD 160-170)出现了“伦敦人”一词的最早书面记录,由此出发的展览语境逐渐浮出。环绕伦敦的城市发展史,伦敦博物馆提供了一种观察手工艺的历史视角。今天人们通过街道的名字就可以看见伦敦的空间历史,那些因语言、宗教和血缘聚集的移民正是塑造伦敦贸易格局的重要力量,在一定意义上,特定的行业和技能实践定义了伦敦过往的城市布局。回到17、18世纪,由法国新教徒组成的移民团体——胡格诺派(Huguenots)因受到天主教国王路易十四的迫害而迁至伦敦,他们之中有很多技艺高超的纺织匠人,后来那些纺织大师的名字被巧妙地嵌入了这座城市的经纬中,于是他们成为了今天的福涅尔街(Fournier Street)、勒曼街(Leman Street)、芙蓉·德·利斯街(Fleur de Lis Street)。
《伦敦制造》向外界传输了由伦敦多样性的文化格局所塑造的城市手工艺,而时代又赋予了这些手工艺人更多的个性化的表达空间,参加展览的15位创作者分别面向人类景观、环境保护、器物叙事等几种不同的维度展开了讨论、探索与表达。
人类景观物语
洛林·鲁特(Lotaine Rutt)的陶瓷地球仪
在曼彻斯特长大的马修·劳夫(Matthew Raw)喜欢研究建筑上的伤痕,他迷恋城市的历史以及塑造它的力量,在2019年的个展《触觉改变》(Tactile Change)中,他以存在于上世纪60-70年代的普利茅斯动物园(Plymouth Zoo)为出发点,考察了社会以及个人对动物的观念演变以及有关移民陶瓷的叙事,他使用瓷砖和黏土探索了人类景观的演变。与其相对应的一位创作者洛林·鲁特(Lotaine Rutt)也曾用陶瓷诗意地探寻并记录了已经消失的敦伦河流,她以地图为主题的陶瓷创作已经持续了25年之久。艾莉森·库克(Alison Cooke)的作品《浊水下的桥》(Bridge Under Troubled Waters)的起点是北海(North Sea)海床下的一块沉积物碎片,她使用了来自地核、海岸的黏土,这些物质曾经存在于巨大的冰川之中,她通过作品揭示了他们的祖先曾穿越多格滩(在苏格兰北部和丹麦之间的北海浅滩),以此提醒人们英国和欧洲之间过往的链接。
艾莉森·库克(Alison Cooke),《浊水下的桥》(Bridge UnderTroubled Waters)
奇幻叙事
克莱尔·帕丁顿(Claire Patington)的陶瓷作品
皮奥特·弗拉克(Piotr Frac)受日本艺术、纹身以及街头艺术的启发,他将传统的镶嵌玻璃发展出了一种与今天的世界关联的图像。另一位混合传统与当代奇幻叙事的创作者是克莱尔·帕丁顿(Claire Patington),她的陶瓷人物综合了历史人物、神话、童话和民间传说,他们来自一个虚构的时代背景,在模糊了风格和意义界限的同时,她挪用、重新诠释甚至是故意误读了一种存在于欧洲传统里的“异国情调”。而蕾妮·苏(Renee So)的肖像作品则暗示了一种古典的简单和秩序,这些安静的并充满诗意与尊严的手工制品同样地分不清是来自过去还是未来,她使用的陶瓷媒介在视觉上复制了石头的质感,而烧制过程中产生的裂缝使这些雕像看起来更像一个脆弱的考古发现。劳拉·卡林(Laura Carlin)是一名插画家,也是一名陶艺家,她的插画敏感、顽皮又充满哲思,后来她将插画转移到了陶瓷媒介上,形成了充满想象力的陶瓷语言与视觉叙事。
再生
詹姆斯·肖(James Shaw)的陶瓷作品
詹姆斯·肖(James Shaw)的作品对塑料的循环使用做出了一种回应,他认为今天的塑料就像中世纪的橡木一样丰富并充满制造的可能,而找到循环利用的方法是至关重要的。他用自制的挤压设备将塑料熔体凝结成了时髦的家具,从粉红色烛台到巴洛克风格的椅子,他的作品挑战了人们对废弃塑料的看法,也为伦敦东部回收中心的塑料垃圾找到了重生的方式。雷切尔·南(Rachel South)则希望延长家具的使用时间,她尝试用设计去支持这类可持续发展的生活方式;与她想法相似的英卡·伊洛里(Yinka Ilori)将废弃家具的循环使用的过程称为“再爱”(‘re-loving’),在制作上他将尼日利亚(Nigerian)寓言融入了他的设计叙事中。
器与物
埃莉诺·莱克琳(Eleanor Lakelin)的花瓶
西蒙妮·布鲁斯特(Simone Brewster)创作了许多大型雕塑家具、艺术品和首饰等作品。因为来自建筑背景,在跨越了尺度和学科后,她的视觉语言既是雕塑的又是建筑的,她创作出了一类贯穿了建筑原则的物体与空间。埃莉诺·莱克琳(Eleanor Lakelin)对木材十分着迷,她钟情于自然状态下枯萎的本土树木,她通过雕刻和喷砂建立木材的纹理层次,她用器物的形式揭示了存在于材料本身的有机混乱。而金属匠人阿迪·托赫(Adi Toch)使用器物的形式探索了材料的色彩、运动、声音和触感,她形容自己制作的容器是一个收集与保存故事的载体。
瓶盖、花朵、纽扣、烟蒂、鲨鱼牙齿、贝壳或是金刚鹦鹉的羽毛都是首饰设计师艾米莉·弗朗西斯·巴雷特(Emily Frances Barrett)眼中的奇珍异宝,她形容自己有一种“扫描眼综合症”,她总是处于搜寻的状态中,她将精致工艺与简陋材料结合后制造出了奇怪的冲突感。另一位首饰设计师罗米莉·索马雷-史密斯(Romilly Saumare-Smith)因患有疾病无法使用双手,她需要通过助手完成作品的制作部分,在一组名为《六个悬挂的树柄》(Six Hanging Treehandles)的作品中,她重新想象并改造了一组刀柄,释放了这些物体背后所代表的礼仪规范,重生后的它们就像一首温柔的小诗。
罗米莉·索马雷-史密斯(Romilly Saumare-Smith)《六个悬挂的树柄》
15位伦敦创作者用设计与制造践行了行动主义的理想,这个群体正与伦敦发生着更深的联结。在东伦敦,创客空间出现了复苏,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工匠们的存在确实让一个地区变得更酷了,但这又为士绅化和房价上涨提供了某种驱动因素,反之又挤压了手工艺人的生存空间。自20世纪初以来,伦敦在全球制造经济中的地位发生了巨大变化,例如:克勒肯维尔(Clerkenwell)和肖尔迪奇(Shoreditch)成为了数字设计和3D打印的创新中心,与此同时,由于更便宜的进口商品、自动化制造和不断上涨的租金,数以百计的小工厂、作坊却被迫停业。在循环往复的城市新陈代谢中,手工艺的发展一直与全球化经济、移民、社会文化的变迁紧密相连,现在它仍继续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继续影响着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