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 观兽图 明代
中国国内有很多收藏家,但像吴润霖这样了解中华传统文化,并能读懂收藏品、深入研究的并不算多。正是有这些想重拾中华传统文化的人,不断推动着中国艺术的发展,在某种意义上或许影响了未来中国艺术发展的方向。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新年伊始,一场大雪给古都南京增加了一层浪漫色彩,更加妩媚动人。“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伫立秦淮河畔,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古老城市昔日粉黛笙箫,市井繁荣。灿烂的中原主流文化与吴越文化在这里相互融合碰撞,形成了兼容并蓄、开放包容的南京地域文化,诗词、书画都开一代之风。
傅抱石 二湘图1944年
漫步江苏路,仿佛化身民国小说里的主人公,一砖一瓦都似诉说着往日的情怀。在其中一幢民国公馆里,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见到了一位艺术品收藏家。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加之对艺术作品的喜爱,他继承了热爱文化艺术和收藏的家风,在世界各地留下了他收藏的足迹,齐白石、张大千等名家的作品更是他钟爱的选择。这位先生就是兴趣广泛、低调谦和的吴润霖先生。
张大千 竹下高士1941年
传承中华传统文化
“这院子本身就是极好的收藏。”吴润霖向记者介绍道,这原是民国要员居住的公馆,是民国文化的重要载体,现在是其个人工作室,在这三层小楼里,摆满了多年收藏的藏品。他一边品着茶,一边将自己的故事缓缓道来。
“我父亲是苏州人,父亲一直很喜欢收藏,尤其是字画,所以受家庭的影响,我也很喜欢收藏。”吴润霖说,像我们20世纪70年代的人很多都喜欢继承一些老的传统,我很小的时候就比较留意老东西,喜欢看一些青铜器、瓷器、书画。“通过几十年的收藏,我发现苏州的收藏很完整,而且也知道怎么收、怎么藏,整个收藏的格调、布局、品味都传承了下来,近现代民国时期出现了一大批大家,其作品声名远播。”南京留下了很多民国文化的影子和独特的人文精神,对科学、真理的认知和追求,百花齐放的文化环境,造就了一大批优秀的文化人,这些精神需要传承下去。
吴润霖收藏的画作,包括张大千的白描仪态万方、傅抱石的西园雅集图生动自如,这些画作都是当代珍品。2018年1月20日,他在南京的三楽堂艺术馆即将开幕,同时举办王寅之书画展,王寅之老师是以画虎闻名的大家,希望能借此机会展示珍藏的画作和藏品,以此传播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也是为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
“文化复兴是实现中国梦的一部分,我们要重视并把以前老的传统传承下来,多产出优秀的文化作品。”他继续说道,比如过去传统的书信渐渐被人们淡忘了,实际上,这种写作和阅读都是很重要的。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这才是时代发展应该有的面貌,也是文化发展应该有的面貌。
齐白石 蟠桃图
吴润霖举例说,当代字画中的戒尺画,这些很好的传统文化都没得到好的传承。“现在能把戒尺画好的人不多了。南派整个全军覆没,北派还好一些,有一个天津画派,目前还有些继承,但也已经不太全面了。为何我们往往以戒尺画为首,因为它的款格赏心悦目,后期的布衣画家都以画水墨为主,买张纸,买一点墨,自己研研墨就可以画,实现自己的艺术创作之梦。也正是因为有一大批人选择水墨画,所以把水墨画推到了历史的高峰。可以说,整个江苏的绘画史最起码占到了中国绘画史的半壁江山。”
在吴润霖看来,很少有画家能把诗、书、画、韵、形、气全结合在一起。真正中国画的艺术就体现在文化深度上,工艺、技巧只是一个侧面,主要是传达精神世界。他收藏了很多傅抱石的画作,对他的喜爱可见一斑。而聊到对傅老的喜爱,他又提到了另一位大家石涛,两位对画技的研磨创新,对作品精神内涵的追求,是真正吸引人的、需要传承下去的部分。
坚守工匠精神
细观吴润霖的院子,几乎继承了民国经典建筑的风貌。他表示,南京的建筑与绘画是相互结合的部分,那个时期,很多建筑设计者都有留学海外的经历,对国外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传统英国建筑、法国建筑特点都有足够的了解,回国后与中国的建筑思维相结合,像南京的总统府、南京军区总院、南京的中央美术院,是那一代设计者文化融合的完美产物,有着独特的绰绰风韵。
吴润霖告诉记者,近现代书画界出现了很多的大家,傅抱石、张大千、谢稚柳、吴冠中等大家的名声赫赫远播,其风格包罗万象不拘泥在传统的步调里,对精神的表达各有特色与风骨。他们的作品每每欣赏,依然能感受到作家创作时注入的灵魂,有传承、有创新,继承发展得更好。现在很多绘画因为继承得不够,只想去创新,所以会出现“四不象”。
20世纪80年代,张大千在北京时说,“中国当代画家只有两个半,一是吴湖帆,一是傅心畲,半个是谢稚柳。”当时的张大千已经是画坛公认的大师,而他对自己和所处的时代有着这样谦虚又严正的评价。绘画讲究手法与风格,最终的表达都遵从于画家的思想意境,才能形成百家争鸣的现象,促进绘画的大发展。有人评价,从文化和写意精神上讲,近代画家有三座大山,“一座是齐白石的花鸟,一座是黄宾虹的山水,一座是关良的人物。”从画法技艺上来说,三位皆是扎根于本民族传统体系,对大量传统笔墨的深刻理解,并融汇贯通了各家之长,而找到了自己最擅长的技艺表达,成就与争议并存,也在各自擅长的领域走得更深更远,从而成为了20世纪中国绘画艺术思路的先锋。
山水是中国画重要的展现形式,而人物实际上是比较缺乏的。所以傅抱石发明了点墨人物,发明了抱石皴,发明了1961年唯独有过的短线细点的画法。他的一生有三句话是座右铭——其命惟新、踪迹大画、我用我法。“傅抱石从一个传统的中国画家成为一位杰出的中国画家,包括像吴昌硕、齐白石的画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我收藏了齐白石的虫草画,很多人认为晚年的齐白石画不出这种画,实际上可以画出来,因为他长时间去磨炼自己,不管天气再冷再热,每天都画一张。”吴润霖对记者说。
谈到喜爱的绘画形式,他表示,绘画不应该受形式之累,比如张大千,早年一心仿古,仿石涛几可乱真,中年探敦煌,人物画仙逸绝尘,而现今最受收藏家欢迎的,还是他晚年的泼彩山水画。当年57岁的张大千见到75岁的毕加索,以其天马行空的艺术风格和在西方绘画的地位成就,绝不敢相信他还在为博大、丰盈自己如此兼收并蓄,不遗余力,也就理解了他画风多变而尽人皆知的原因。也许正是那次愉快的切磋,引发了张大千对自己艺术追求的创新,一番彻悟之后,张大千开启了他的游历之旅。越多的见闻与吸收,最终融泼彩于泼墨、勾皴法,色与墨相融相间,大放异彩,最终成就了雄奇瑰丽的新风貌。吴润霖总结说,“艺术家在艺术的殿堂里都在做一项工作,就是发现找到自己,然后发扬巩固自己,让所有艺术欣赏者都能懂,但可以懂得不一样,追求真、善、美的终至是一致的。”
中国很重要的和绘画艺术在同一时期共同发展的,是笔和纸的工艺。中国画讲究一墨三色,或者一墨五色。吴润霖还介绍说,齐白石的画和张大千的画一样,写意画和工笔画都用的是生宣,这个非常难得的。因为工笔用小细笔去画,在生宣上面染色特别快,能够抓得住、控制得好,这个难度极大,需要有技法、水平和能力相配套,当前放眼看过去中国在世的画家中,能这样画的人不超过十个人,因为这样画很难。过去的人讲究用笔、讲究用纸、讲究用色,跟现在不一样,有些人随便拿过来就用,十年之后就没用了,因为全是化学用品。目前很多优秀画家还在沿用老的方法,但是用老的方法的成本要高很多。有些人搜集一些老纸、老笔、老墨。像任重的画用的全是清代的墨块,朱砂也是清代的。
日本做墨的可以做到十一代,在社会上的地位很高,都称之为人间国宝。日本好的匠人被称为国宝,孩子想继承父母的财富,首先得继承技能,如果能把技能继承了,才可以继承父母的传承和尊重,并受到别人尊重。
吴润霖感叹道,“央视拍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我在故宫修瓷器》,引人入胜,因为这种传统的正在消失和消亡。我们有一种把历史重新拾起来读的感觉。所以文化要发展,需要把原来的传统继承好,绘画也是如此。一个做墨的传承十一代,一个做笔的传承十二代,一个做纸的传承十代,现在买纸除非买贡宣以外,只有日本的宣纸是最好的,红茶最好的在英国,斯里兰卡人在种植,这曾经全都是中国的,我们现在不太重视手工业者。”
“在我的收藏当中,很多技法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但在原来老的古画中还存在,引人入胜,把传统的技法继承好了,再发展会更好。”吴润霖说,近现代出现了很多理论家,比如潘天寿、吴湖帆、谢稚柳,都属于巨匠,还有徐邦达,是萧平的老师。徐邦达又称徐半尺,所谓半尺是15厘米打开以后,假的都能看出来,就有这么高的水平。
不能做“千馆一面”
有一位领导曾经说过,不要做“千馆一面”,一千家博物馆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这样就没意思了。吴润霖希望把艺术馆做得更精致一些,而且文化的发展是当前最需要做的,包括字画等延续和发展都非常重要。
有一位罗国玮老师,他的作品有很高的哲学性和思想性,有一幅作品是《愤怒的贝多芬》。吴润霖评价说,“好的艺术家都是用灵魂在工作,所以作品一定让人肃然起敬。比如张大千的人物画得传神,还有《千里江山图》。一个画家终其一生,像这种画画一张就足以让世人惊叹。王希孟一生就创作了一幅画,18岁进宫,22岁去世。潘天寿有一个学生叫吴冠中,还有林风眠。林风眠的作品是传神的,有很多西方的元素在里面,包括有西方水粉,人物非常传神。弘一大师的学生丰子恺,有两个时期,早期的是有脸画,后来就是无脸画,画的人物没有脸,但神态、状态、形态极佳。”
中国国内有很多收藏家,但像吴润霖这样了解中华传统文化,并能读懂收藏品、深入研究的并不算多。他最后说道,艺术收藏家都是艺术品的过客,如何把这个过客做好,是一直追求要学、要做、要传播的。好的艺术收藏既能养一身正气,也能使社会传播正能量。正是有这些想重拾中华传统文化的人,不断推动着中国艺术的发展,在某种意义上或许影响了未来中国艺术发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