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凡·戴克,《爱神丘比特和普塞克》,1639-1640
2018年1月27日起,《查理一世:国王和收藏家》在伦敦英国皇家艺术研究院展出,作为一个无能的统治者和被送上断头台的君王,他的失败与宏大是否通过其收藏体现?如同宋徽宗的收藏般,查理一世的收藏可谓一场伟大的艺术盛宴。它汇集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欧洲杰作,他热爱艺术,并相信一个伟大的收藏可以使皇宫看起来更具皇室气息。他委托当时的著名艺术家——鲁本斯、凡·戴克和才华横溢的女画家阿尔泰米西娅·亨利斯基等创作,把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珍藏的宝库带到了英国。尽管查理一世被处死后,他的藏品曾一度被出售好在其中的藏品大多数又被皇家重新购买,至今仍归女王所有,可惜的是这些作品很多被收藏于汉普顿宫,借由这次展览,公众可以欣赏到难得一见的皇室珍藏。
仿佛就在一瞬间,眼前画面中的壮观景象,为观众揭示了某段残酷的历史真相——军队在充斥着硝烟战马的英国土地上交锋,从一面皱巴巴的旗帜下,可看到怪物美杜莎的灰蒙蒙的脸,蛇在她的头颅上扭动,这张可怕的脸和背后的军队暗示着英国王室的一切并不太平。而位于画面前景的是年轻的王储——查理一世的长子,这幅画创作于17世纪40年代早期,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被威廉·多布森(William Dobson)描绘为战争领袖的骄傲,这幅画预言他将会成为一名英勇的战士,他的眼神充满着弑敌杀气,就仿佛美杜莎能把看到她的人立刻石化一般。
当然,这并非真实发生的事情。历史上的查理一世是个富有灾难性的国王,他完全疏远了他的人民和议会,以至于在1642年,他在英格兰挑起了内战,至此就更不用提他在苏格兰和爱尔兰所制造的那些灾难了。1649年,他被打败并抓获,随后被斩首,他的儿子则逃至国外。直到1660年,英格兰才成为了共和国。
然而,在多布森的这幅威尔士亲王的肖像中,呈现的仿佛是一场令人着迷的独立战争场景,很难让人猜到,那是一场发生在17世纪的英国的暴力革命,这场革命的始作俑者查理一世被公认是一位无能的统治者。他凝视的眼神流露出上帝般的冷静,在他那温和而无个性的眼睛及苍白瘦削的面孔之下,透露出维护国王神权的坚定信念。
安东尼·凡·戴克,《查理一世与妻子亨利埃塔·玛丽亚 ,以及孩子们》,1632
安东尼·凡·戴克(Anthony van Dyck)是查理一世时期最杰出的宫廷艺术家,他出生于安特卫普,同时也是鲁本斯的学生。17世纪30年代,当国王查理一世计划委托意大利雕塑家吉安洛伦佐·贝尔尼尼(Gianlorenzo Bernini)为其定做一个半身像时,为了让贝尔尼尼能够从各个角度描绘君主(他从未见过),凡·戴克从三个角度为其绘制出超现实主义的查尔斯形象。其中,画面中间的画像正对着观众,其幽灵般的眼神吸引着前来观看的人;在另外两个角度的画像中,其头部各呈现出笔直的轮廓和四分之三的视角。凡·戴克还特地为三个角度的国王画像穿上了不同的服装——蓝色、红色、金色,并赋予整个场景以一种微妙的信念。然而,贝尔尼尼最终制作的半身像在1698年摧毁白厅宫的大火中失散多年,这幅流传下来的画像也因此成为一幅怪诞杰作。
安东尼·凡·戴克,《查理一世》,1632-1636
安东尼·凡·戴克,《查理一世》,1635-1636
展览现场查理一世半身像
此展览可以说是一场伟大的艺术盛宴。它汇集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欧洲杰作,这些作品基本都来自查理一世的生前收藏,他热爱艺术,并相信一个伟大的收藏可以使皇宫看起来更具皇室气息。他委托当时的著名艺术家——鲁本斯、凡·戴克和才华横溢的女画家阿尔泰米西娅·亨利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与她的父亲奥拉齐奥(Orazio)、以及格里特·霍索斯特和圭多·雷尼。而他买下的全部藏品,可以说令整个曼图亚难以企及,也可以说是把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珍藏的宝库带到了英国。
展览中最壮观的展厅由安德烈·曼特格纳(Andrea Mantegna)的《凯撒的胜利》(The Triumphs of Caesar)作主导,这九幅大方形的画布共同展现了古罗马的富饶、野蛮、壮观和残酷。在其中一个画面中,一位士兵悲伤地看向观众,而他的身后是那些在胜利中被高高举起的亡者的盔甲;另一幅画面呈现了俘虏们在被奴役的道路上跋涉前行。在一座山上,一座被毁的城市表明,罗马也将倒塌,其所有的严酷力量都是短暂的。
安德烈·曼特格纳,《凯撒的胜利》,1484-1492
查理一世被处死后,他的藏品曾一度被新联邦出售。1660年斯图亚特王朝复辟后,这些出售的藏品大多数又被皇家重新购买,至今仍归女王所有,曼特格纳的《凯撒的胜利》这一作品就曾历经过这般辗转。通常,这些美术藏品被挂在汉普顿宫旁的一处花园里,而在本次展览中,它们被陈设在一个宽敞的空间里,拥有合适的观赏高度和灯光效果,由此观众就可以四处走动,尽兴观赏这些画作的整体和局部。
当我看到与曼特尼亚的杰作置于同一房间的罗马皇帝的大理石半身像时,我发现自己也仿佛变得更加具有革命性。它们都是公元1到2世纪的古罗马雕塑,目前均属英国女王所有,也收藏于汉普顿宫,曾经在很大程度上被人们忽视。
罗马人,阿佛洛狄忒 (《蹲伏的维纳斯》),2世纪
在看展的过程中,不免伴随有惊叹和困惑的心境,此消彼长。此展览也展出了德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天才丢勒(Albrecht Dürer)的杰作,该作品比他在其他国家美术馆展出的画作都好;还有威尼斯的文艺复兴大师丁托列托(Tintoretto)的作品——一幅烟雾朦胧的杰作。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些作品,不禁也好奇他们通常挂在哪里?——私人宫殿?还是在肯辛顿宫或汉普顿宫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整个展览展出的作品并非都来自现在的皇家收藏,因为国王查理一世的部分杰作也漂流在国外。他收藏的部分优秀作品也已被卢浮宫或普拉多博物馆(Prado)借去,如提香·韦切利奥(Titians)的杰作《Conjugal allegory》,该画描绘了一个柔和而微妙的爱的象征。此外,该展览也并非将国王查理一世所遗失的收藏进行了系统梳理,例如,展览中没有包括达芬奇的《施洗者圣约翰》,也没有包括收藏于卢浮宫的卡拉瓦乔(Caravaggio)的杰作《圣母之死》。不过,展览展出了从普拉多博物馆借展的提香的画作——《侯爵的训示》,倒是对以上缺憾有所弥补,该作品给人印象深刻的是那片赤褐色天空。
提香·韦切利奥,《侯爵的训示》,1540-1541
这次展览的魅力在于揭示了欧洲艺术在其历史关键时刻的发展。查理一世收藏了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作品,同时也雇佣了由鲁本斯和范·戴克所主导的一些同时代人进行创作,他们重新诠释了新的艺术风格,即巴洛克风格。当观众身处一个连贯的空间,从曼特格纳的《凯撒的胜利》看到鲁本斯的《战争与和平》,仿佛是见证了一段庄严的时刻。鲁本斯的作品展现了人们对战争的愤怒得到遏制,与此相关的是爱和仁慈取得了胜利。这就像是对曼特格纳的战争想象的一种回应,而事实上鲁本斯曾是曼图亚的宫廷画家,并且也非常熟悉曼特格纳的画作。
整体展览似乎在尽量规避参与内战的话题,但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历史性的政治失败,它其实也剥夺了艺术创作的适当语境。譬如,本次展览展出了怀特霍尔宫的瓦茨拉夫·霍拉(Wenceslas Hollar)的一幅可爱的画,但为什么不也包括在1641年,霍拉创作的关于查尔斯的部长斯特拉福德被处决时,那些令人恐惧的、描绘了大量伦敦清教徒的讽刺画呢?本次展览若是能呈现国王和他的国家走向灾难时的全部故事,将会增加其本身的戏剧性。比如,为了让观众更好地了解整个故事流线的悲剧性事实,可以突出一下1649年,当查理一世被带到刑台前所看到的怀特霍尔宫宴会厅的天花板,那是一幅由鲁本斯完成的作品,这幅杰作也是查理一世生前的最后一眼。人们有理由怀疑,国王的唯美主义和对艺术的热爱是否与他对臣民的异化有关?在一个被许多人认为宗教艺术就是崇拜天主教的新教国家,这位国王正在购买宏伟的天主教绘画。
小荷尔拜因,罗伯特·奇斯曼,1533
当戴维?卡梅伦担任英国首相时,英国是一个偏保守的地方,那么,这样规模的展览也只能是一种想象。在当下英国的政治形态下这一展览才拥有了面世的机会。然而,在本次展览中,皇家艺术研究院以拥有这些珍贵藏品而感荣幸,并期待着观众报以感激的心境领略这些艺术。最后,我有一个政策性建议,即提倡把这些美好而珍贵的绘画和雕塑作品,放在我们的公共美术馆里,让任何人都可以免费看到它们。正如这个给人以华丽和冲击感并存的展览所证明的那样,这将极大地推动英国建设世界上最好的国家艺术画廊。
提香,《在以马忤斯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