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刚结束不久的香港蘇富比春拍中,一套苏曼殊《曼殊上人墨玅》册页以2881.35万港币成交,超过拍前估价百余倍,创造了苏曼殊作品拍卖最高价纪录,此前其作品最高价是218.5万元的《雪山行旅图》。
苏曼殊《曼殊上人墨玅》册页以2881.35万港币成交,超过拍前估价百余倍 香港蘇富比2018春拍 拍前估价:18-25万港币 成交价:2881.35万港币
黄宾虹曾说:“曼殊一生, 只留下了几十幅画, 可惜他早死了, 单就凭那几十幅画, 其分量也就够得过我一辈子的多少画。” 虽然其中有黄宾虹自谦的成分,但足见黄宾虹对苏曼殊绘画的推崇。
陈独秀曾说:“曼殊作画,教人看了如咫尺千里,令人神往,不像庸俗画匠之浪费笔墨,其吟咏则专擅绝句,发人幽思,字里行间别有洞天。”
苏曼殊是谁?为何黄宾虹、陈独秀盛赞苏曼殊绘画呢?他的画作是否被低估了?这套《曼殊上人墨玅》册页为何能拍得高价呢?
苏曼殊
1918年,34岁的苏曼殊在上海病逝,临死之前,写下偈语:“一切有情,皆无挂碍。”
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曾有过无数标签:“诗僧”、“情僧”、“革命僧”、“糖僧”、酒肉和尚、天真者、厌世者、怪诞者……今天我们来聊聊苏曼殊和他的绘画吧。
一生坎坷 正如其诗所言“行云流水一孤僧”
苏曼殊 穿西装照片
苏曼殊,原名苏戬,字子谷,学名元瑛。天资聪颖,才华卓绝,通英、法、日、梵诸种文字。尤擅七言情诗,格调忧郁,以清逸见长。曾创作恋情小说6篇,开鸳鸯蝴蝶派先河,由于小说是用文言文写的,所以在今天没有流传开。其自传体小说《断鸿零雁记》风靡一时。又翻译莎士比亚、拜伦、雪莱的作品,将李白、杜甫、李贺的诗介绍到外国去。民国时期,他是许多青年学生的偶像,又是世人眼中眷恋红尘的风流和尚——时而僧装,时而西装,常和友人出入酒肆花楼。他是中国知识分子早期革命组织南社的中心人物,也是我国马列主义先行者陈独秀的挚友。
苏曼殊《吴门闻笛》
苏曼殊与养母河合仙
1884年,苏曼殊出生于日本横滨,家境殷实。祖父是广东香山人,很早就去日本经商,靠茶叶生意起家。退休之后,其父苏杰生接手。苏杰生有一妻三妾,其中一名小妾日本人河合仙,是苏曼殊的养母,他的亲生母亲是河合仙的妹妹河合若子,苏曼殊出生三月,若子就离开了苏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苏曼殊《雪山行旅图》设色纸本 20.3×28.5cm
六岁被带回广东沥溪故里,当然养母河合仙被摒弃在日本,此时逐渐展露绘画才能, 途中能将所乘汽船画下来,七岁在村塾“画公仔(公鸡)鹊鸟等甚好。约九岁,家道中落,也正是这种变故,成为他独异画风产生的外部因素。1895年,他的父亲想要重整家业,最后去上海经商。而曼殊因为母亲不在身边所以倍受其他人的欺负,同辈的兄弟姐妹、婶婶、嫂嫂欺负,只有家中祖母疼爱。甲午中日战争以后,很多人对日本有很大的仇视,而他恰恰是私生子而且是日本女人生的,这样的身世使他格外自尊,敏感。十二岁时身患重病,苏杰生的妾大陈氏不仅不给他调养治疗,反而将他锁在柴房叫“以待毙”。这一年,他路遇赞初法师,12岁便出家,而后犯戒偷吃鸽子,被逐出师门。生活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家庭,是他遁入佛门的最初原因 ,也是导致其性格变异的主要原因。每每有人探及他的身世,曼殊所答,皆为“不必问”,“身世有难言之恫”,后来曾写下这般凄凉的诗句“为问生身亲阿母,卖儿还剩几多钱”、“生身阿母无情甚,为向摩耶问夙缘”。
苏曼殊《雁荡观瀑》
1896年苏曼殊离家 ,辗转上海后被带至日本横滨大同学校读书,交由生性吝啬的表兄林紫垣监护,生活极为艰苦,林紫垣表兄每月只给十元,仅够他交房租跟吃简单的饭,住的是最下等、最穷等的学生住的地方。但他刻苦自励 ,并努力学习绘画,因绘画才能出众,而受到学校关注。那时大同学校学校缺乏美术教员,就让他担任图画课教职,教中国画,并为教科书配插图。在日本期间,他受到西方美术的影响,并在日本形成了兼融中西的独特画法。
表兄林紫垣知道他参加接触革命党员之后担心无法向他父亲交代,便以断绝每个月10元钱的资助,失去经济支持,苏曼殊无奈于1903年秋返回上海。回上海之前,还发生一事,当他去养母河合仙氏老家时,与日本姑娘菊子一见钟情。然而,他们的恋情却遭到苏家的强烈反对。苏曼殊的本家叔叔知道这事后,斥责苏曼殊败坏了苏家名声,并问罪于菊子父母。菊子父母盛怒之下,当众痛打了菊子。 结果,当天夜里,菊子投海而死。失恋的痛苦,菊子的命运,令苏曼殊深感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回到广州后,他便去蒲涧寺出了家。从此,开始了他风雨飘泊的一生。
苏曼殊把题诗的百助枫子照片寄给章士钊等友人
无量春愁无量恨, 一时都向指间鸣。我已袈裟全湿透, 那堪重听割鸡筝。
左图:《曼殊上人妙墨册子》中赵藩题跋 右图:黄宾虹署签
《曼殊上人妙墨册子》中章太炎题跋,记录苏曼殊的身世及个人经历
其次是该册页的文献价值,画册《曼殊上人妙墨册子》收录了22幅画作 , 上附数十人名人题跋(加分项),成为研究苏曼殊个人的重要资料。学者黄永健认为,“整个画册合在一起的整体印象是一个以泪和墨的现代禅僧在一个古老的文明摇摇欲坠的危世里所遗留下的参禅证佛的墨迹泪痕。”
苏曼殊《春愁图》35.3×22.3cm。画中女子为百助枫子,清冷月夜,立于江岸,柳絮纷飞,纵有“殷勤为探看”的青鸟,依然娥眉不展,彷徨若失。
缺乏母爱的童年,从小孤苦伶仃,尝尽人世间的辛酸,加上与菊子的爱情悲剧,造成苏曼殊极度缺乏安全感,个人渴望真爱,却又害怕自己被感情迷失了方向,导致他错过了多份爱情,比如秦淮河畔一个叫金风的烟花女子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再如在一音乐会上认识的百助枫子,即使流连青楼,他也只是喝花酒、吟情诗谈笑水粉间,也总在接近爱情时候又怆然而走。
苏曼殊的朋友圈:一幅民国以来文人名士的缩影图
苏曼殊《金戈铁马跃大江》萧纫秋藏画稿之二十五
苏曼殊《武士》萧纫秋藏画稿之二十六
值得一提的是,在日本留学期间,苏曼殊开始投身革命,并且十分热衷,例如拿出生活费的三分之一支持,并转入陆军学校,有学者认为这是家庭不接纳所以他要向组织靠拢,苏曼殊在寻找归属感,属于生命自身的归属。耿直的个性令他结交了不少朋友,朋友都是当时革命界、文艺界的著名人物。如陈独秀、章太炎、宋教仁、鲁迅、李叔同、孙中山……用柳亚子的儿子柳无忌的话说,“一个个名字排列在我们的脑海里,这差不多成了一幅民国以来文人名士的缩影图”。
苏曼殊和陈独秀相识很早,相知也深,他的小说《断鸿零雁记》曾在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上发表的。苏曼殊翻译的雨果《悲惨世界》,曾由陈独秀润色过。和陈独秀同事《民国日日报》时期,苏曼殊开始学做诗,对于诗的声韵格律,也由陈独秀作指导,所以曼殊在《文学因缘》自序中称“畏友仲子”,并且常有诗画送给他。在画的方面,曼殊有题“乙巳泛舟西湖寄怀仲子”,诗的方面,有《过若町有感示仲兄》及《东行别仲兄二首》。
如果说陈独秀指导了苏曼殊诗词的声韵格律,那么章太炎则提升了他的诗词境界,陈独秀曾说:“在日本的时候,要章太炎教他做诗,但太炎并不曾好好地教,只由著曼殊去找他爱读的诗,不管是古人的,是现代的,天天拿来读,读了许多东西以后,诗境便天天进步了。”当时在日本,苏曼殊与刘师培、何震夫妇曾一起生活,何震还拜苏曼殊学画画,三人感情很好。
正如俗话所说,“最亲密的人,往往伤害人最深!”刘师培、何震夫妻最后投靠两江总督端方成为告发革命者的密探,而且他俩夫妻诱捕革命党的领袖。这个对曼殊的打击非常大,认为这个世间没有真情,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章太炎同样如此,辛亥革命后,章太炎反对孙中山,袒护袁世凯。
苏曼殊《春柳读书图》124×41cm
自少年时代起,苏曼殊几乎没有较长时段固定地生活于某地的经历,东奔西走是他生活的常态, 一意孤行是其存在的基本方式,有时甚至是毫无目的的漂泊,加之多病缠绵,正如其诗所言“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所以他的画作空灵、伤感、孤寂。
“情僧”、“画僧”、“革命僧”都是他 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