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基里科&莫兰迪意大利现代艺术的光芒”展览在上海展出,基里科的绘画又一次走进国内公众视野。笔者注意到学术界惯用“MetaphysicalPainting”(中文“形而上绘画”)一词称呼基里科的作品,但这一名称是否恰当,是否能正确地反映该画派艺术的特点;将“MetaphysicalPainting”翻译为“形而上绘画”运用到艺术界是否妥当、贴切等问题,引发了笔者的思考。
“Metaphysics”原本是一个哲学名词,该词原为亚里士多德一部著作的名称,描述排在研究事物具体形态变化的《物理学》(physica)一书之后的著作,即《物理学之后诸卷》。由于meta这个前缀有之后、超越的意思,原为“自然学(物理学)之后”的意思,被拉丁语注解家错误地理解为“超越于自然学的科学”。日本明治时期,哲学家井上哲次郎根据拉丁语metaphysica一词的注解,结合《易经·系辞》中“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内涵,在《哲学字汇》中将“metaphysical”一词翻译为中文“形而上学”。这样“形而上学”一词扎根在了汉语之中。
因此,中国艺术界将“Metaphysicalpainting”直译为“形而上绘画”是直接套用日本《哲学字汇》上“Metaphysics”一词的翻译,并非根据基里科作品的创作方法、具体风格特征等进行综合考量后的翻译。从注解有误的“Metaphysical”一词翻译为不甚贴切的“形而上学”,再将其机械地硬搬到中国艺术理论界。“Metaphysicalpainting”这一概念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语境,“形而上学绘画”与其本意已有出入,中国艺术界所用的“形而上绘画”一词并不能概括基里科作品风格特征与艺术全貌,这势必会影响到观众对该类型绘画的全面认识与客观理解。而运用“Metaphysics”描述基里科作品的是画家本人。基里科主要在慕尼黑受到最初的美术教育,对德国世纪末画家斐克林、克林格尔等人的作品深为喜爱。其中叔本华和尼采的哲学对于他绘画风格形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并且激发他选用“Metaphysics”一词命名自己的绘画,但其作品是否体现了这一哲学思想的意蕴,这就很难说。此外,据笔者查阅相关外文资料,国外学者在研究基里科作品时,有从“Time”、“Odysseus”、“Melancholy”、“Disorder”等比较具体的方面探讨其作品的,“Metaphysics”并不是其作品唯一特点与分析视角。基里科直接套用或照搬哲学概念来命名自己的绘画显然是不太合适的,“Metaphysics”这顶帽子显得太过于主观与随意,缺乏个性与针对性,极易产生歧义。
由此对位到古今中外艺术史,关于一个艺术风格、流派等命名,命名主体一般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艺术家本人,其根据自己的艺术主张,结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给自己的团体及风格命名。另一种是艺术家们本身并没有给自己的绘画风格或团体命名的意识,只是由于艺术风格的相似,被后世的批评家、理论家归为特定的风格或流派。这些命名主体取名大致依照两个原则:一按画家活动的地区。如中国古代的吴门派、娄东派,近代的海派,现代的江苏派、长安派等,国外的佛罗伦萨画派、威尼斯画派等;二按艺术表现的特点。如中国的“没骨派”、米家山水,国外的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超现实派等。这种依据艺术风格、特点的命名方式,尤其值得注意与审视,很容易出现无意义命名,上述的“形而上画派”、“形而上绘画”当属此类。
当然,艺术风格、派别的命名都具有一定的偶然性,有的命名也并不是出于艺术家的主观意愿。在艺术史上及当下,有些关于艺术的相关命名太过随意或概括,如在写实主义里面,就有叫“新写实主义”、“实力派写实主义”,这些命名更像一个广告语。关于如何命名,笔者认为至少要遵行以下两点:其一,从作品本身或流派成员等方面提取鲜明特点,总体上突出准确性、直接性、指向性、实效性。避免命名太大、无所不包、模糊了内涵和外延的命名。其二,切忌生搬硬套哲学等其他学科概念,故弄玄虚,导致产生与艺术家的风格特性、创作思想等缺乏关联的名称。
总之,相关艺术研究者在给艺术风格、流派等命名时,一定要慎重,多加推敲、研讨,减少艺术界无实效性的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