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视网膜感官因懒惰,需要甜美细腻的视觉爱抚。我们的感觉系统也因遭受太多“粗劣唯美”的侵蚀,因而渴望获取一份炽热到干燥的情谊,干燥可以使细菌不生,也可以磨砺出强健心灵。
收麦 100x80cm布面油画 2010
观看刘懋廿的油画作品,观众可以直接感受到一股浓郁的西北气息。外乡人从中得到感觉形态上的差异,西北人看了恐是要流下泪来。出生于陕西黄陵县,1988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后又常年任教于延安大学。刘懋廿把自己的生存经验及连带出的内心情感由陕西扩充至西藏,他都当做家乡来描绘。不管他的油画语言是否如大家手笔一般“精道”,这从一而终的鲜明主题和情感足以感动观众,更何况其画风还具有如此鲜明的特征。油画像所有曾经的高雅艺术一样,与这个时代一起面临通俗化的挑战。这预示着你的观众将不再是“懂艺术”的文化精英,更多是普通老百姓。从中国艺术的发展潮流看,60年代出生的刘懋廿坚守在一块稍显保守、寂寞的创作领地——民情风俗。而从大众文化的视角审视,《黄土高坡》、《一无所有》、《走西口》等通俗音乐带动的“西北风”潮流,也早已在日风韩流、移动互联网文化的冲击下成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记忆。于是在今天,重新来看地域文化属性下的油画创作,看看这批西北情结的作品中有何“新意”,不失为一次身处“时尚顽疾”中纯净的文化吸氧行为。
刘懋廿的油画创作,以风景与人物为主。人物作品往往以单人构图,也有少部分集体群像。而“抽象的危险”则从早期到现在一直蕴藏在他的创作之中。2011年是刘懋廿创作母题的分水岭。在此之前,我们看到的更多是艺术家对陕北乡土人情的刻画。与此之后,他便将目光焦距在西藏这篇热土上。这种倾向越来越坚固,是艺术家将西北情谊从家乡扩大后的转变,不变的乃是作品中透露出对这片干燥土壤的无限热爱。
我们可以从2011年前后发生在艺术家身上的变化入手,感受与解读他的创作。
寻羊 60x80cm 布面油画 2011
刘懋廿2011年以前的早期作品,风格上处于一个徘徊的摸索期。探索时期的艺术总是无比鲜活的。“农忙”是他主要的创作主题。往往可以看到一个粗壮的西北汉子形象被艺术家生动刻画出来,略显拙气的笔触让人想起梵高的《吃土豆的人》。刘懋廿的创作是十分日常的,同样也是属于灵魂的。双重的属性首先表现在他的构图方法上。往往是单个粗壮的人物形象牢牢把控整幅画面,其动作事关劳动,它同时也被赋予了一定的象征性,一种雄壮甚至诡异的不寻常感——艺术家是在让劳动者成为自己的土地神吗?
趟水 100x80cm 布面油画2011
与其说刘懋廿是在用油彩绘制人物形象,还不如说艺术家是在描绘一座由底层人物演变而来的“纪念碑”。坚毅的塑造,独特的形式和笔触,使原本属于肉身的“人物”转变成固定的“静物”,成为可被膜拜的“神灵造像”。这种视觉上的冲击,令笔者难免从世俗角度对其进行解读——可能是艺术家的成长经历造成的心理需要吧!建构出一个强大的超现实的土地神,每位耕作者都成为自己命运的掌控者,而不再受制天命,这是靠天吃饭的普通农民所期待的神话。于是,我们看到,在陕北题材的作品中,双手合十的人,沉思中的男人,抱着娃娃的老汉,骑在一起背箩筐的两个男人,这一系列作品都被作者赋予了更高层面的灵魂性,从而超越着一般写实作品的模拟。
甘孜丹巴莫洛村 80×80cm 布面油画 2011
2011年开始,刘懋廿的创作进入到西藏题材。起初他通过风景画写生完成转变。这批西藏风景作品,画面中的光线更加鲜明,颜色通透,房屋井然有序,不失生活气息。艺术家以此轻松的笔调过渡到崭新的创作阶段。但是,单纯的风景写生承载不了艺术家情感抒发的雄心。过渡期后,刘懋廿便进入到更加广阔的创作中来,大量的人物画作品也随之产生。
丹巴 80×80cm 布面油画 2011
刘懋廿西藏题材的(人物)油画创作相较之前,风格更加多样。其油画风格和语言可大致划分为四种明显特征,分别是“岩画风格”“抒情写实”“抽象语言”“方块笔触的表现主义”。
2012年开始,刘懋廿西藏题材的创作数量渐多。其中最令人疑惑的莫过于在2012年创作的两幅“岩画风格”的作品了。他一下子使人联想起人类的童年时期,如拉斯科与阿尔塔米拉洞穴上的壁画。
放学 50×40cm 布面油画 2012
在作品《放学》中,孩子的四肢与五官,脚下飞禽的造型,都由一根线直接概括画出。天真而又胆大!笔触是艰涩有力的,给人以时间掠过后的沧桑之感。作品《背门》延续了这种画风。艺术家在不自觉中试探出了新天地,只可惜此类作品数量较少,没有在刘懋廿的创作中凸显出特别分量。在另一类风格中,2012年的《狗咬》,2013年的《人》、《喝酒的少年》,2014年《一碗水端平》、《妈妈呀》则凸显出刘懋廿“抒情写实”的一面,画面柔和且人物略有变形,充满情绪渲染,乡土情怀展露无遗。图像具有一定程度的叙事性,每幅作品都在诉说一个故事,难免使人产生文学化的解读欲望。比如《狗咬》蕴藏着生活的冲突和日常生活的危机;《人》则是底层劳动者对生活出路乃至生命终极问题的追问;《喝酒的少年》是每个青春必须淌过的忧郁之河,西北少年亦不能例外;《一碗水端平》讲述了劳动者对其成果的珍惜;《妈妈呀》是压抑在内心身处的对生活的呼喊。。。。。。画面的冲击使观者产生联想的欲望,是否猜中作者原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在画家与观众之间发生了共鸣。
狗咬 123×100cm 布面油画 2012
抽象语言实践从头至尾伴随着刘懋廿的创作。它并非一个前后递进的过程,而是交叉存在。刘懋廿“抽象作品”的特征是将具象的人物、景观依凭硕大笔触和厚重的肌理消解在背景之中。2012年的《正月》,2013年的《三人行》、《郎木寺》、《娘的佛》,2014年的《拜师》是其中代表。主体的人物、楼阁仿佛浮雕一般,造型边界被模糊掉,取而代之的是色彩的衔接和凹凸的肌理。同时,并不妨碍观众在纷繁交错的油彩中分辨出艺术家深藏其中的形体内涵。中国式抽象绘画往往与天人合一的东方境界相关联,误读西方理性思维下的抽象绘画,为本土的抽象创作找到生命的来源与合理解释。
刘懋廿
刘懋廿简介:
1965年生,陕西黄陵县人。
1988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同年分配至延安大学任教;
2007年至今居北京。
三人行 40×30cm 布面油画 2013
刘懋廿的抽象并非属于此路,他更为民间,更加原始冲动,以本能冲动替代两种哲学——西方理性与东方悟性——对绘画的控制。这是极其可贵的!任何一种文明的创造最初不都是来自于民间的吗?所谓精英不就是从人民中诞生出来的吗?刘懋廿的抽象作品使人联想到民间艺术本来具有的抽象意识与意象美感。最后,刘懋廿创作风格中数量最多,语言最为鲜明的则是笔者概括为“方块笔触的表现主义”一类作品。越往后期,艺术家对方块笔触的使用越多,效果更加鲜明,几乎形成了刘懋廿在油画创作上独特的辨识符号。早期表现风格作品中粘稠、交融的笔触,相互撕咬的塑造痕迹逐渐消失。方块笔触的塑造方法配合西藏地域的风土人情,刘懋廿的创作随之进入到一个更加明晰的阶段。同时,我们可以看出,这个阶段对于刘懋廿而言仍旧是崭新的,仍然有其稚拙的一面存在。这也为其继续完善独有的艺术语言留下进步与想象的空间。整体观之,刘懋廿油画创作中的具象与抽象同步进展,使艺术家在创作上保住一份张力。
正午的次仁和孩子 80×60cm 布面油画 2014
刘懋廿油画作品中的人物与风景可以同时带给人们两种矛盾的感知。呆滞与乖张,苦闷与释放并存。生活的丰富性就表现在一系列的矛盾与不和谐中,经由艺术家的慧眼与双手将其创造出来,使之在画面中得到暂时性统一。刘懋廿试图将他感受到的西北生活以独有方式转移到画布上来。他做的很吃力,厚重的笔触犹如梵高般凝重;他做的又很轻松,在描摹对象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宣泄自己的乡土情怀。艺术家要对自己真诚,观众要看的不仅是完整画面的把握力,这是技术层面的事。更重要的是技术背后的精神状态。刘懋廿的作品是具有充沛的情感爆发力与生活积累的,每个站在他面前的观众无疑都能感受到其中的那份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