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先锋艺术思想史的写作使命,在于诠释其中的思想事件,我称之为“事件美学”的诠释。它要探究艺术作品中的思想事件,探究作品内部戏剧性地 发生的一切,包括艺术家不同的信念、观念在作品中呈现出怎样的冲突与张力,以及由此延伸出的在意识方面、在精神方面、在文化方面的意义。本文还讨论了事件 美学出现的社会现实原因。
如果说关系美学关注中国先锋艺术的横向广度,那么,事件美学则关注它的纵向深度。
由于观念 在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自我观及其创作中占有特别突出的地位,中国先锋艺术思想史总体上还带有一种观念史的特征。它还将阐明当代艺术现象中发生的思想事件。观 念原本属于艺术家的自我内容比较核心的部分,仅仅次于信仰、信念。它在作品中应当带有形式性的规定而不是基于艺术家的口头或书面的叙述。如果艺术家的作品 的观念只体现于后者,便是表达不到位的表现。用专业的术语说,作品的能指没有完全地承载所指。这种形式性的观念,体现在作品中即为思想事件。艺术作品中的 思想事件,指作品内部戏剧性地发生的一切,包括艺术家不同的信念(对于作为宗教信徒的艺术家而言即“信仰”)、观念在作品中呈现出怎样的冲突与张力,以及 由此延伸出的在意识方面、精神方面、文化方面可能会生发的意义。艺术家所创造的原初图式中有无这样的思想事件的发生,是笔者评价其是否优秀的根据之一。为 什么?如前所述,无论就人类史、社会史还是心理史而言,华夏族群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带有某种强烈的戏剧性的事件特征:它正在经历从权力政治时代向资本经济 时代的转型而又必须直面精神文化时代的难题,它在“混现代”中经历从前现代向现代的转型而又必须直面后现代、另现代所产生的难题,它在经历从前基督教时代 向基督教时代的转型而又必须直面西方社会进入后基督教时代的所谓去魅思潮。正是基于这样的迷思,在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中才出现了下面之类背离时代精神的结 论:如当代艺术无需经历属灵生命的洗礼,殊不知许多艺术家在根本上就没有对于精神生命的恒久追求;它的现代性诉求已经达成,殊不知在艺术界每年都以传统的 名义出现了大量的伪现代、根本没有现代性的作品;权力政治与资本经济合谋便能够带来精神文化的繁荣,殊不知艺术作为人的一种精神样式自古就遵循着自身的观 念逻辑。在根本上,这种转型本身,就是华夏族群自二十世纪以来上演而且还会继续不知上演到何时的一场史诗般的观念戏剧,但愿它不要沦为一场暴力轮回的历史 闹剧!在当代艺术界,2002年首届中国艺术三年展就明确提出反对这样的闹剧,其目标为“前卫+优雅+非暴力”。“当代艺术如果简单地采取极端的立场和做 法,既不明智,也缺乏度量。它使自己降格为专制思想的帮凶,降格为动物本能的奴隶。艺术和艺术家不是仇恨与暴力的天然载体。艺术有义务消解暴力而不是唤醒暴力,更不是参与暴力。”
艺术思想事件发生在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些作品中,从外部而言根源于时代转型的主观聚焦,即时代转型中的各 种因素聚焦于艺术家个别的自我意识生命中形成心理焦点事件,艺术家再选择适当的艺术语言图式将其表现出来。这方面的代表作,有高氏兄弟的摄影《永不完工的大厦》系列。它们的背景,乃是中国社会在实现现代性转型中无处不在的烂尾楼,一种在权力政治主导下的资本经济建筑现象。多数烂尾楼的开端,都是基于权力政 治的启动(所谓的拍脑袋工程),然后途中显露出资本经济力量的不足,最后把在资金上没有消费者接棒的准建筑留存于城市的每个角落。由于权力政治的主体还生 活在前现代的极权思维中,他们一 开始便无视后现代社会消费者的根本需要,出现这样的结局也是必然。从《永不完工的大厦一号》到“四号”,其呈现的思想事件的焦点顺序为:建筑/人、人/建 筑、建筑/人、人的事件/建筑。而且,到第四号时其囊括的人类社会事件可谓无所不包:从乞丐的绝望乞讨到有钱者的趾高气扬、从无权者的**到有权者的武力 炫耀、从农民工的艰辛劳作到小姐闺秀的廉价走秀、从红领巾的无知秀场到奥运健儿的奋力拼搏、从钉子户的拆迁到地震灾民的呻吟、从瞎子的探路到医生的救灾、 从城市地下管道的疏通到交通事故的频频发生、从此岸肉身的娱乐到耶稣再来的末日审判、从维纳斯的诞生像到自由女神像、从佛陀的慈悲坐化到耶稣的十字架受 难……真是一幅混世代的“清明上河图”! 也许,在高氏兄弟的心目中,华夏族群正在经历的历史、社会、心理转型本身,就是一座永远无法完工的大厦。艺术家本人,总是偏倚一隅凝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所以,他们在《永不完工的大厦四号》(2008)中,引入了最终来临的将要接受审判的彼岸世界。
和“四号”相比,《永不完工的大厦一号》(2002)中没有任何社会事件的发生,有的只是人在建筑中的露面与拥抱。他们这样行动的目的,在于渴望引起人们的注意、得到人们的关注。因为,在后现代风格的水泥建筑里,其实他们作为个人早已被异化,无力无助;到了《永不完工的大厦二号》(2005),社会事件慢慢拥入,有**者的抗诉、拾荒者的露宿,还有警察抓小姐、恋人的拥抱;再到《三号》(2005),人总是危险地行走或站立在建筑墙体上,他出场的目的是为了更加明确地凸显建筑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