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俊平书法作品《念奴娇·赤壁怀古》2014年段俊平书法作品《道法自然》2014年
汉字是世界上少数仍在使用的象形文字,也是现有文字中使用历史最长的“老大哥”,虽然几经字体变革,仍旧保留着原来的基本构造和文字内涵。中国人一直坚信,文字是一种神圣的东西,传说仓颉造字后,“天雨粟,鬼夜哭,龙亦潜藏”,是冥冥中的鬼神都为人类从此有了文字而战栗,这为方块字蒙上了一层神奇又朦胧的光辉。所以中国人敬惜字纸,尊重读书人,将文字几乎捧上神坛。
段俊平书法作品《六祖慧能偈语》2014年
中国的汉字,不仅仅是一种工具,它已经与中国渊源流长的历史与文化互相融合,承载了中国人独有的精神和文化内涵,所以中国文字的伟大是无与伦比的,它承载了人类文明的薪火相传。自有文字,便有书法,书法艺术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依并生,与中国文字、中国哲学和中华文明息息相关,一部中国书法史就是一部中国文字史和一部中国文化史。所以书法艺术的抒情表意功能,就被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展现出汉字的独有魅力,构造属于华夏民族的独特文化情境。
书法艺术对文化情境的构造,以哲学思想来区别,大约可以分为“儒、道、释”三种。书法作品不但是书法家笔墨技巧的充分展现,更包含了书法家的七情六欲、品德操守,而书法的文化属性,更是我们进行书法艺术欣赏的基础。段俊平先生潜心传统文化多年,他的书法作品所构造的文化情境,因其深厚的文学修养,和所选择书写的优秀文学作品而显得更加精彩绝伦。
段俊平的儒家书法,用现今流行的词语来描述的话,一言以蔽之,“和谐”。天和则上应天道,地和则谨遵造化,人和则天下安平,太和之道成焉。这也是书法的理想境界。书法的和谐并非仅仅是线条均匀简练,而是首先通过错落有致浓淡不一的艺术手法,形成一种平衡的和谐之美。与中国文化的“中庸之道”、“以和为贵”、“不过不失”等等思想和价值观,形成了完美的统一。他的儒家书法作品往往刚健有力,推崇自强不息、人定胜天的坚定和自我珍重、惜德胜于惜身的道德操守,譬如“有容德乃大,无欺心自安”等作品,不但写照儒家的高贵品德,更体现出段先生以儒家思想打磨自身而显现出的艺术家情操。
偏向道家的书法艺术往往意在笔墨之外,经营笔画构架和空白,强调在无墨处方能“水落石出”,于不经意间发现真实的自我和亘古长存的自然真理。道家书法大多于一纸之上,着墨处为黑,无墨处为白;有墨处为实,无墨处为虚;有墨处为字,无墨处亦为字;有字处固要,无字处尤要。白为黑之凭,黑为白之藉,黑白之间,相辅相成;虚为实所参,实为虚所映,虚实之际,互为所系。段俊平的道家书法,就具备这种典型特征,还讲究“天人合一”、“无为而治”,他往往在书写一些道家真言或具有逍遥、自在等道家真髓诗句时体现出有无相生、余韵留白的真意,他曾写“道法自然”一幅,冲淡平和又朴素自然,蕴含无限道家真意,是段氏道家书法作品的经典之作。
释家思想与儒道相比,是外来融合的“客人”,却又和本土文化相融相生,形成了独特的禅宗文化。它与道家思想颇有类似之处,都是清淡平和的人生哲学,其区别在于道家求出世,释家修来生,而禅宗则更重顿悟。这种刹那间的灵光闪现,与书法艺术所需要的,在挥毫泼墨那一瞬间的灵感完全重叠,因而禅宗书法往往空灵超脱,追求明净的境界,忠实地反映书法家内心的情感和感悟,是一种最接近心灵的书法。段先生的禅宗书法,在他的作品中占据相当重要的分量,因为自古中国文人都偏爱禅宗,段先生对这种讲求性灵的文化颇有体悟,这也在他的挥毫之间体现出来,他写金刚经与六祖偈语,无不禅意在惊鸿回首间,如同水落石出般天经地义,大有佛陀拈花一笑的一丝余韵。
除了思想精神一脉相承,书法作品本身的内容也与中国传统文化息息相关密不可分。书法家的作品,当然不乏王羲之、苏轼这些文化大家,以自己的文学著作为内容大挥如椽之笔。而相当一部分书法家,尤其是当代书法家的作品,还是倾向于以古代的文化经典作为书写内容,譬如“厚德载物”“上善若水”“无为而治”这些文化名言,伴随着我们欣赏书法作品,陶醉于书法艺术,将其悬挂在自己生活起居之处,便将书法所营造的文化情境与居室氛围融为一体,使之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若不通文化,不懂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也不懂道家“道不远人”,更不懂禅宗“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那么,无论以怎样的妙笔去书写诸如“升官发财”、“日进斗金”这样俗不可耐的词句,也不能称之为艺术,更不用谈文化品位。所以书艺可以言情,书艺可以表意,书法因其中蕴含的情感和意境,引起人们的共鸣和感慨,融汇历代先贤的真知灼见和高深境界,吸纳历史的智慧,而通过线条和构架来展现这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体悟,构建千姿百态、富有生机的文化情境,正是书法艺术传承千年的价值与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