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八仙过海图》找到了[图文]

时间 : 03-05 投稿人 : 飞机点击 : 次

《新八仙过海图》找到了 | 艺术百科

拙文《〈鲁迅奋斗图传〉并非讴歌之作》于《上海书评》刊出后，上海的一位老先生在电话里对我说，你讲了半天《新八仙过海图》，为何没有图片啊？我说《逸经》上面的图片非常之不清楚，所以就没有给图片。前几天偶尔在我的电脑中找到了《新八仙过海图》，是前年从某收费网站下载而来的。如先前所推断，此图首刊于1936年9月出版的《上海漫画》第五期，而非周黎庵先生所说的《论语》或《时代漫画》。令人惊喜的是，汪子美还为这幅漫画写了很长的一段文字，相当于“图片说明”。画的右下角是汪子美的标志性签名，“子”拆成上下两瓣横写；“美”拆成两瓣横写为“羊大”（“子”字拆开，字典里没有那两个字，只能手写）。

汪子美稍早画的《春夜宴桃李园图》（1936年5月刊于《漫画界》，此刊实乃被查禁的《时代漫画》的替身），也是大幅漫画，也是有一大段调侃文字（生吞活剥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多处文字与后来的“过海图”是呼应的，寓意也是一致的。人物是“新八仙”中的六位老舍、丰子恺、俞平伯、林语堂、郁达夫、周作人（汪子美称他们为“老舍秀才、子恺画师、平伯学究、语堂居士、达夫山人、苦茶和尚”）。此图可视为《新八仙过海图》姊妹篇，也不妨看作后者的草稿。画法上的区别，前者是线描画法，后者是水墨画法（我于绘画是大外行，很可能说错）。

汪子美好像很喜欢用古诗词来作漫画的题目或说明，1936年1月的《独立漫画》，他画了《归去来辞图》，比通常横跨两版的篇幅还要长那么一块，而且是鲜丽的彩画。说明文字这回是一字不拉地照搬陶渊明《归去来兮辞》，这回讽刺对象的级别是最高的，也是最胆大的：刚刚开完国民党“五大”的政府领袖蒋介石，林森，孙科，胡汉民。

《新八仙过海图》的说明文字全文如下：

吕洞宾——林语堂；张果老——周作人；曹国舅——简又文；李铁拐——老舍；汉锺离——丰子恺；何仙姑——姚颖；韩湘子——郁达夫；蓝采和——俞平伯。

一九三×年，文坛八仙方泛舟于惊涛怒溟中，欲飘然远引，离开那失望的“人间世”，另觅仙境息适，时蓬岛火山暴发，吐出帝国主义的火焰，一时两岸救亡呼不住，轻舟难过万重山。八仙相顾失色，吕纯阳喟然叹曰：“呜呼！文坛动乱，鸡犬不宁，‘人间世’变为魔鬼场，‘宇宙风’吹回北冰洋。苍蝇不肯入时，麻雀飞到普罗。象牙塔中不闻吹玉笛，十字街头但见打花鼓。龟言此地之旱，鹤讶今年之灾。一寸二寸之骨，袁中郎之残坟已掘尽，三根两根烟，幽默堂之清谈尚未完。我们岂甘将清风明月，葬送于大饼油条耶？”

于是众仙喋喋，议论纷然，清谈雅话，坠地铿然。韩湘子吹笛合之，其声呜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泣海低之鲛人，舞中郎之幽魂。

张果老曰：“我有一壶苦茶，黄昏到寺蝙蝠飞，我岂能不喝一杯？”

李铁拐曰：“篮里猫球盆里鱼，大明湖上的名士怎可埋没？”

曹国舅曰：“我初创逸经，方兴未艾，正愿东南西北风吹遍人间世，吹得人人面带幽默的笑容。”

韩湘子曰：“但看花开落，不言人是非，天涯芳草我尚未踏遍。”

何仙姑曰：“我京话不能不写。”

汉锺离曰：“我漫画不能不画。”

蓝采和曰：“总之，我们想想办法。”

七仙環请吕道人求善策，道人频摇首叹曰：“非其时矣！吟风弄月之嘤嘤，已不敌奔走救亡之咤咤。国防文学将持大刀阔斧来砍小品艺术之玲枝珑叶。如今贫道顾不得诸位仙兄道妹，吾将携古董（原文作“古骨”）、二袁，走往西洋极乐世界另求出路去矣！”言毕，招下黄鹤，嘎然一声，乘风化羽而去。

七仙怅然，相顾无语。正是：

道人已乘黄鹤去，海上空留“宇宙风”，

黄鹤一去何时返，“宇宙风”变“宇宙疯”。

通篇文字是站在林语堂的立场一边，好似代林氏之言。要害一句即“国防文学将持大刀阔斧来砍小品艺术之玲枝珑叶”。几处提到的“人间世”“宇宙风”，均为林语堂手创的小品文杂志的名字。八仙者，均为杂志的主要作者。姚颖著《京话》，简又文著《东南西北风》及主编《逸经》也是实情。“苦茶”是周作人的招牌，“请到寒斋喝苦茶”为《五十自寿诗》末句，全诗刊《人间世》创刊号，传诵至今。

1936年8月10日，林语堂携全家乘美国轮船“胡佛总统号”赴美。1936年10月《谈风》创刊号，首页刊出照片《宇宙风社西风社谈风社仝人欢送林语堂先生去国留影》。照片是七男二女，我只认得林语堂，周黎庵（周劭）可能是居中的那位，海戈也应该在内。若将九位一一对号入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周黎庵在世时请他讲就好了。

1936年11月第一届全国漫画展览会在上海举办，汪子美有《罗马的古典精神》《珍珠》《黄柳霜》《中国好莱坞》《京沪漫画界》五幅参展，上面说的几幅没有，《新八仙过海图》也未在其中。但是王敦庆（1899-1990）在《全国漫画展览会的诞生》中说的几句话却永存现代漫画史了。

王敦庆说：“这次展览会的作品……从漫画的分类上说，有的是异想天开的幽默东西，有的是深刻入微的讽刺作品，而其中似乎讽刺的又多于幽默的。关于政治的漫画当然有，但其作家并没有政治的臭味，也未熟读马克思主义；批判社会的漫画不消说更多，而其作家却又不是绝对的科学社会主义者，连‘历史唯物论’都还没有机会翻阅过。”

王敦庆还说：“总之，那般自命左翼的、专门抄袭的，甚至其作品气死了左翼作家联盟的领袖鲁迅的漫画家们，幸亏没有送作品来，也没有把我们的审查委员气死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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