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明
赵明明手书《沉香记事》
赵明明:玩物不丧志
文/陈盛娥 受访者/赵明明 图片提供/北京翰海
人物名片
赵明明,字子德,祖籍江苏。台湾篆刻学会创会会员,入录中国1988~1992年印学年鉴《印人录》。著名沉香收藏家、香学研究专家,出版《识香— —沉香探索》著作。
台湾养德山房常常会有很多社会名流前来拜访的身影。这里并不宽敞,也不华丽,有的是一缕清风,一炉好香,再配一盏清茗,再经由鼻端的香气洗涤、安顿好疲惫的身心,达到“一心清澈如明镜,物来则应,物去不留,知而无滞,明白了然”除去烦恼的至善境界。
养德山房的主人是台湾著名香学大师、篆刻大师赵明明先生,自幼喜丹青,得梁丹丰教授启蒙,后随王北岳先生习金石,孙云先生习山水,赵松泉先生习花鸟。后又浸淫沉香30余载,从用香、藏香到钻研沉香,对中国传统的文人香文化艺术及用香养生文化做了具体的探索。在他看来,沉香只是物,超越玩物的层面就要面对文化,但是只谈文化就会失去很多玩物者,所以玩物要启智,而不是丧志。
识香:多看、多问、多买、多烧
香文化在中国的历史悠久。据资料记载,沉香于汉武帝时期大量从海南、越南等地进贡使用,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除了作为熏香之用,也有治病之用。唐宋时期,已成为一种流行的文化。清代之后,此种风气则消沉式微。
早些年,台湾香市场也不发达,买卖沉香的多半是卖金纸的香铺,最多的是普通拜佛用的香料。除此之外,还有台北迪化街的中药铺里卖些药引,其中沉香来源大部分是印尼或马来西亚等地的“新州”系沉香,基本上没有上好的沉香。
赵明明原来主要研究的是篆刻、绘画领域。那时候,他并不识香。偶然的一次机会,他路过一家铺子,突然闻到一缕特别好闻的味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许仅仅只是赞叹一下。但赵明明却不由地进店询问。铺子的老板见他一副书生样子,就认真告诉他,那是越南沉香的气味,并解释了它和马来西亚沉香、印度尼西亚沉香的区别。这样的偶然经历,让他对沉香有了初步的认识,也为以后的追香、寻香埋伏了伏笔。
这是1989年。当时台湾玩香、懂香的人并不多,在沉香的学习路上,赵明明多半自己摸索、多看、多问,研究他人撰写的各种相关文字,用力甚深。在这个年代,基于来源有限,对他来说,能够把玩新州系的沉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因为越南(惠安系)的沉香市场上也不多见,偶尔买到一些香味清甜的沉香即如获至宝。加上那会儿就已经有假香贩售,且多半在中药铺里卖出,因而他动起了出去“寻香”的念头。
那么,到底哪里才能寻到上好的越南沉香呢?赵明明了解到,越南的顶级沉香都是直接运往日本和中东地区,于是他决定踏上了“寻香之旅”。
很幸运,赵明明遇到了“引路人”。1989年2月15日,持续8年之久的两伊战争结束了,通往海湾国家的香路也断了。在这一非常时期,很多越南人纷纷来到台湾寻找机会。他遇到一个越南来台湾贩售沉香的大盘商,所谓盘商,就是搜集香农们在山间采集到的香材,然后再行出口的大商人。经由他的引领,赵明明跑遍了越南各大沉香产区。
也是在寻香的过程中,赵明明才真正了解到沉香的生长就像人在多次的折难中逐渐产生了智慧,要经过多少的摧残、折难,长年累月的伤痛,才产生抚平伤口的油脂般的抗体。令他更加钦佩的是,采香人的虔诚,他们进到山里后要拜山,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进入荒山野岭,找到结香的木材后,进行砍伐,挖掘,以及刀斧的解香。当一小片、一小块的沉香如小山似的堆积在眼前,那种画面让他感动不已。
多年寻香的岁月里,赵明明也交了不少的“学费”。在养德山房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块假沉香,油脂清晰可见,号称是越南沉香,但它却只是藤类植物。这是他特别买来置于香室中作为反面教材。
由于“过眼”各种各样的沉香,赵明明学到了很多寻香、识香的经验,更重要的是,他精于文献又不局限于文献,考鉴与目鉴两相结合,常能察他人所未察。
如今,沉香原材料越发稀少,做假的方法也越来越多,比如放在沉香油里煮、麻药里泡等等。那么,我们又该如何辨别沉香呢?
赵明明告诉记者,现在的木材商连泥带水一起贩售,外面罩上塑料封,水汽根本无法挥发,所以不能单纯用沉水与否来进行判断。除了多看、多问之外,当然也要多买、多烧才能累积嗅觉与视觉的经验。
赵明明藏 柬埔寨菩萨沉香大料,重量约2643g
用香:香为之用,用到极致
赵明明的用香观念很有意思。他提倡“用香”、“品香”,不囿于所谓的“玩法”,认为香不是拿来“玩”,而是拿来用的,“玩香”这字眼,有些轻挑,对沉香甚至有些不敬。在他的生活里,不论是在写字、作画、待客、礼佛等等,沉香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不同品级的沉香有不同的用途。在用香的经验里,赵明明发现“新州系”的沉香味道辛辣,不适合用来品香,这个产区的香材适合用来制成珠子或者雕件,才能显现出沉香油脂结晶的美感。相反,越南沉香产区广品类多,不管是生结沉香、熟结沉香或是奇楠都有其产区的特色,而且香味持久层次变化多,尤其是奇楠更是越南沉香中最经典的香材。在焚烧的过程中,其香味清凉甜美,韵味变化丰富,最适宜拿来品香。
在香材的选择上,赵明明也不仅仅满足于此。一般市售的香品,不管是卧香、盘香,已无法满足他对香气的挑剔。市售的香品,常常为了满足量做的需求,香材多半未经精挑细选,香材中的杂物没有清除,粘合物的比例过多,而这些因素都会影响香的品质。
因此,赵明明自己动手“制香”,一箱沉香香材,先挑选好料,用磁石吸取铁块、铁屑,逐一挑捡,以小刀刮去土石,用水冲洗,晾干后打粉。以各产地香料的特性去做比例的调和,揉入粘合剂时,也尽量减半搭配,这样做出来的香品是机制香无法达到的。
赵明明尽可能多地“探索”,慢慢地便积累了一些方法。诸如用材、用粉、熏炙、水蒸、闷埋等法,均有介入。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场合来使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在当时香材不是很稀缺的时候,“焚香”这种方法,赵明明时有涉及。尽管看上去有些浪费,但他十分珍惜香材,以敬畏、恭敬的心态让香料尽情的释放而不浪费。
赵明明藏 印尼加里曼丹沉香工艺大师石怪刻立姿观音,重量约648g
香潮:20年里是不会退烧的
2007年,赵明明应北京文物出版社社长苏士澍先生的邀请,在北京政协礼堂做了一次简易的香席。那一场香席活动现场,“玩香”的人寥寥无几。
近年来,赵明明常常到内地开展学术交流活动。再次前往北京、上海等城市,发现“古玩城”、“沉香私人会所”或“沉香研究会”此类的机构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从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内地经济快速发展,这股烧香的文化也像野火燎原般席卷了整个大陆,也时常可以看到内地的沉香经销商前往越南、印尼、马来西亚、泰国、文莱、台湾、日本、迪拜等国家“收香”。
“这股‘香潮’,随着以文化式的推广,在这20年里是不会退烧的。香贩多了,附庸风雅的人多了,卖假香的也多了,借文化之名的香贩开始成立了香道教室,短短几堂课,甚至几个小时就可以领发香道师的证书,有些可笑。”
赵明明感叹,“其实,中国内地也不乏真正的香学研究学者,比如刘良佑先生。他曾任职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从事文化玉器及瓷器研究工作,接触到香具后,才影响他去研究沉香和香席的关系,不过我们始终没见过面,挺遗憾的。”
赵明明藏 越南芽庄熟结黑土水沉大料,重量约298.6g
回归:将香文化提升到精神层面上
沉香看似枯朽,焚之则香,其香气可以去厄除秽,静心练气。在古代文人雅士心中,它不仅止于生活雅趣之伴,更进一步成为灵魂对话的媒介,导心灵通往觉醒的彼岸。闲暇之余,常于斗室中,吟诗作对、品茗弹琴、读书禅修时皆点沉香熏香助兴,无不指示着“香”的本性是居于时空、音律、气味与人文活动的中心枢机位置。而今人环境时代的变迁已与古人相去甚远,更多的是追求一种附庸风雅的形式。
“这个曾经断层的香文化,是一个高端而优雅的文化,它不仅包括了物质、艺术及精神等层面,也是一种人际交流方式或社会活动。古人品香仅在文人之间密传,多是随其所适,无施不可。清中叶之后,这种文化突然消迹,几近失传。如今这股文化再度兴起,有钱的人多了,买得起好香的人也多了,但真正懂得如何用香的人却不多,甚至演变成了附庸风雅的‘烧钱文化’。我们应将大自然丰富的香业资源和优雅的香艺传承,提升到文人的精神层面上去,才足以让曾经饱受世纪创伤的东方文化得以复兴,让世界领略到它所蕴藏的醇美芬芳。”赵明明总结道。
来源:《古典工艺家具》杂志
赵明明藏 越南芽莊绿奇楠手串,重量约27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