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岁高龄的瑞典文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也是诺贝尔奖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的汉学家马悦然,昨天偕妻子陈文芬到上海出席文学交流活动。在全中国都在热议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际,马悦然此番来华的意义重大。
虽然马悦然此次是来华推介去年诺奖得主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新诗与自传作品《巨大的谜语·记忆看见我》中文版的,但媒体的好奇心实际聚焦于外国人对莫言作品,及其获得诺奖的真实想法。接受采访时,马悦然数次强调,诺贝尔文学奖的唯一标准就是文学质量。他说:“我觉得著作是最重要的,莫言在他的著作里面所表达的对中国社会的看法,这也是重要的。”
采访现场,马悦然的妻子陈文芬(中文译名)非常幽默,她在言语中透露,来见媒体之前,她已经配合马悦然演练过接受采访的情景。因此,记者出身的陈文芬首先充当记者,提了第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莫言什么?如果你喜欢莫言,现在又翻译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这两种喜欢有没有共性呢?”马悦然的回答也很风趣,他说:“我喜欢莫言是因为他非常会讲故事,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去年得诺贝尔文学奖,他不讲故事,他写诗。但是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跟莫言有一个相同的地方,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一个博物馆,小时候常到博物馆去看动物,他住在一个海岛,那里的小虫很多,他喜欢研究那些小虫子。莫言也同样对自然界非常感兴趣,但是他的兴趣是另一方面的,他分析的是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东西,因为中国大跃进那几年他总是很饿,希望找到吃的东西。但这两人对自然界都是很有兴趣的,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
更推崇莫言的短篇
被问及对莫言的评价,马悦然坦率称莫言的小说写得太长了,不够精粹。譬如《生死疲劳》,“开头都觉得非常好,但是后来读者的兴趣稍微减弱一些。”马悦然十分推崇莫言的短篇小说,这些短篇小说也是他最初翻译给瑞典文学院的莫言作品。“我看写得最好的小说叫《透明的红萝卜》,这是莫言写得最好的东西。另外一个,就是《30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这个你们也应该看。还有一些像《红唱歌的墙》和《姑娘翱翔》我很喜欢,这是莫言写的最像(英文)的一篇东西了。”
学中文缘起林语堂
作为世界知名的汉学家,马悦然还翻译过很多中国作品,而最早将他引入中国文学殿堂的作家是林语堂,他也是由此机缘开始学中文的。因此,有记者问马悦然,林语堂的语言风格和莫言的语言风格有巨大差异,您怎么能够共同欣赏这两种语言?马悦然回答说:“林语堂对道教的兴趣非常深,我读了他《生活的艺术》,我也对道教和哲学非常有兴趣,所以到图书馆去把庄子的书借来读。马上就发现《道学经》译成中文、法文、英文的内容都不一样,我问一个瑞典汉学家看哪一本译文最好,他说都不行。后来他问我你为什么不学中文呢?我说我愿意学,他说你秋天回来学吧,于是1946年的8月份我开始学中文。”
批评知识分子的懒惰
莫言获得诺奖后,在瑞典,在欧洲,乃至
在中国,人们认为马悦然将会财源广进,因为他翻译了大量莫言作品可以拿到丰厚版税。昨天接受采访时,马悦然辟谣称,“我一块钱都不要。因为我已经得到钱了,我是瑞典学院的院士,瑞典学院叫我翻译莫言的作品,我翻译出很多,他们给我稿费。所以我已经得了钱了,出版社就可以白出,当然他们是很高兴的,我一块钱都没有赚。”
谈到莫言得奖后欧洲媒体的一些质疑,马悦然表示愤慨,他说:“瑞典学院公布莫言得奖,很多媒体人说莫言是共产党员,而且是作协副主席,这样的人怎么能得奖?他们不喜欢。事实上,批评莫言的那些媒体人他们一本书都没有读过,他们不知道里面的质量是什么,所以他们不应该开枪,这个让我非常生气。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也读过很多中国当代小说家的作品,但是没有一个作家比得上莫言,莫言在他的著作里面表达了对中国社会的看法,这也是重要的。但是一些跑到外国去的非常爱讲话的人,批评莫言很容易,我觉得这是非常不公平的。”此时,陈文芬也谈到,马悦然在瑞典批评瑞典媒体对此次评奖的质疑是一种懒惰。“他说,要是你们都不读书,你们凭外表评判一位作者,这是很可怕的知识分子的懒惰。”
诺奖不是评世界冠军
现场记者告诉马悦然,莫言得奖在中国也掀起了一番大讨论,很多人觉得在中国和莫言一样优秀的当代作家或者比莫言更优秀的当代作家都没有得奖,但是莫言得了,这是不是说明诺贝尔文学奖存在一定的偶然性?马悦然首先介绍了诺奖评选的方法,“我们每一次争论都很激烈的。首先推荐作家,2月1日以前寄给瑞典学院,之后有一个15人组成的评审小组,他们从250个推选人中选出三四十人介绍给院士们,这是我们初步的选择。再经过三月、四月,名单继续缩小,到五月底只有5个人。我们瑞典学院夏天不开会,大家看那五个人的作品。到9月份中旬再讨论这五个人的作品到底是谁应该得奖,然后开始投票。投票好几轮,每一个人一定要把自己的意思讲出来,最后的投票是在10月初,决定谁得奖。
对于诺奖偶然性的质疑,马悦然回答称:“今年的争论不太激烈,对莫言获奖大家意见比较一致。”他强调:“诺贝尔文学奖不是一个世界冠军,奖是颁发给一个好的作家,莫言是一个好的作家。”此外,谈到中国文学作品长久以来难攀诺贝尔文学奖的现实,马悦然指出另有一个问题在于翻译版本太少。他说:“中国文学因为翻译成外文的著作太少,所以有的中国作家非常好,也有世界水平的,有的也是超过世界水平的作家不为人知晓。莫言可能是中国译成外文最多的一个作家,所以莫言的那些著作帮助中国文学走向世界文学。瑞典学院以前的常务秘书,他说世界文学是什么呢?世界文学是翻译,他说的很对,没有翻译就没有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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