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官场中人,爱玩古物成风。时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沧州南皮人,也酷嗜此道。近日,笔者连续读到两则“张之洞误买假古董”的“集藏趣闻”。
“趣闻”一:张之洞奉命回京述职,偶到琉璃厂闲逛,在一家古玩店看中一口大缸:此缸形状古怪,古色古香,缸体四周刻满了小蝌蚪状的篆字。经与店主砍价,以2000两银子购得。随后将这件宝贝不远千里带回武昌总督衙门,还让工匠将古缸上的篆文拓了几百张拓片,广送亲友部属,以示炫耀。一天晚上,忽降大雨。翌日清晨,张之洞习惯性地踱到庭院赏缸,但见缸口四周的篆字已被大雨冲得只字不留,原来此“古缸”竟是用牛皮纸做的,再用蜡涂上黑而光亮如釉的颜色,然后镌上铭文。
“趣闻”二:某年,张之洞在京以高价收购一古鼎,斑驳璀璨,价值连城,自己十分得意。回武昌后大摆筵席,请僚属共同观赏。先置鼎于案,插梅花一枝于鼎中,注水少许以润花。不意酒过三巡后,鼎下竟有水徐徐渗出,满堂惊愕,大为扫兴。经仔细检查,始知鼎非古铜,而是纸板仿制的,又被古董商骗了一把。
两条“趣闻”分别见于一报一刊,作者也不是一个人,否则也不会让张之洞的“纸宝贝”一再“泡汤”。此趣闻二则,细节翔实,读起来真实感很强,但是,其中某些细节或许还可以再推敲一下:首先,用纸仿假陶缸也罢,假铜鼎也罢,外观上也许真能蒙人,但“陶”和“铜”的重量和质感,就绝非纸能乱真了。虽然贵为总督,未必有劳张大人亲自搬运,但对于归了自己的东西,张之洞先生大概不至于像我们看文物展览那样,仅仅行“注目礼”吧?我想,对于文武兼备的总督大人来说,只要稍做掂量、把握、抚摩,就不至于愚钝到分辨不清“陶”、“铜”与“纸”的质地之别,更何况还有远途搬运一个环节,何至于“经仔细检查,始知鼎非古铜,而是纸板仿制的”呢? 由此不禁使人想到那副讥讽张之洞办洋务的著名对联:“借公债以弥私亏,人人恨入骨髓;引旧学而办新政,事事袭其皮毛”。
有人说,张之洞是中国“负债经营的祖宗”。仅以张之洞兴办汉阳铁厂为例,他就始终沉浸于在“以中国之大,何以不有”的虚骄情绪之中,凭藉主观愿望行事,先购机,后找矿。待到英商提供的贝色麻炼钢炉运到时,才发现准备投料的大冶铁矿石含磷量高达0.25%,而依据酸式炼钢法设计的贝色麻炉无法除去如此高比例的磷成分,必须改用碱法马丁炼钢炉,方可炼出合于制造铁路路轨的钢材。仅此一误,便造成巨大损失,成为制约汉阳铁厂发展的重要因素。不仅如此,张之洞又过于看重自己的政绩,项目总在随他个人调动而调动。铁厂本在广州一地,张之洞移鄂即调至武汉,仅运费一项也绝非小数字。后暂署两江总督时,他又把纱局中尚未建成的一部分带到两江,连机器都包装着运到南京。南京没办成又运至上海。没想到自己又很快回武汉,机器就丢在了上海,结果赔本36万两白银才算了事。
由此可见,“事事袭其皮毛”之说虽然有些夸张,但在张之洞轰轰烈烈的事业及林林总总的生活琐事中,毕竟都曾因违背常规、仅凭个人主观愿望行事而交出过数额巨大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