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唐代白玉神人佩
近年来，关于高古玉的拍卖始终是收藏圈内颇受关注的事件，去年香港邦瀚斯“温玉物华——思源堂藏中国玉器”专场中，一件汉代玉雕说唱舞人俑以3148万港币的成交价刷新了此前中国高古玉器的拍卖纪录，成为当时朋友圈中的“网红”。今年同样是香港邦瀚斯春拍，在“韫玉生辉──松竹堂珍藏玉器”专场上，一件标注为唐代的白玉神人佩（图1），以354万港元高价成交，成为了初夏时节刷爆朋友圈的新一届网红。这件玉人，有藏友戏称当初卖家在拍卖之前于朋友圈中开价8万元，对方尚且嫌贵，如今拍得几百万高价，可谓剧情反转之杰作。这虽属茶余饭后的玩笑故事，但此件玉佩背后的文化故事倒是很值得一说。
玉人高仅4厘米，白玉质地，人物面部表情狰狞，獠牙外露，怒发冲冠，人物扭身单腿盘跪，双手如鸟爪，左手扶于右膝。腰部缠有一腰带，自头顶中央一穿孔贯穿至底以便于穿佩。虽然在邦瀚斯拍卖图录中并未注明此玉神人所代表的具体含义，通过观察这件玉人獠牙怒目的外形，发现这与古代傩文化中得神祇方相氏颇为相似。
方相氏是古代傩文化中以驱疫避邪的神。关于方相氏崇拜最早出现在周代，并且作为一官职由四名狂夫专职扮演，有着夸张的装扮，《周礼·夏官·方相氏》中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以索室驱疫。大丧，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由此可见方相氏的职责不仅要“执戈扬盾”在大型祭祀场合为国家驱疫，同时在举行葬礼的时候也能派上用场。在贵族上层出殡时要在棺前先行，到了墓地，方相氏也要先下到墓圹中“以戈击四隅，驱方良。”方良即魍魉，在古人神话体系中是好食人肝脑的厉鬼。
图2 曾侯内棺髹漆彩绘神人神兽图
文献中所记载的方相氏，在文物中也有相关的实物印证。最著名的当属在随县擂鼓墩曾侯乙墓中曾侯内棺两侧髹漆彩绘的一组包括方相、羽人等在内的神人神兽图，其中所绘的一类神人手持利戟，头戴似熊头的四目假面具，脚踏火焰（图2），这位神人一般认为就是能驱邪避恶的方相氏形象。曾侯乙内棺上的这组图案也因此被称为是“迄今所知最早的傩仪图”。
图3 横水西周墓青铜兽面纹面具
图4 应国贵族墓截角形兽面具
不仅仅是漆画中有方相氏的人物形象出现，在两周时期的墓葬考古过程中，也曾有类似于方相氏形象的青铜面具出土，如山西绛县横水西周墓地M3043中，在墓主人头部出土了两副青铜兽面纹面具（图3），从发掘现场照片看这两副兽面皆怒目圆睁，獠牙龇露。河南平顶山两周应国贵族墓中出土有一批造型诡异的青铜面具，其中一件截角形兽面具（图4），面具高14.7厘米，宽12.6厘米，腔厚2厘米。面具兽面头顶长有粗壮蘑菇状双角，面部双眼暴凸，目中心为透孔；前额中部有一菱形凸饰；鼻部向上鼓起，口旁有一对獠牙。《乐府杂录》中有载：“用方相四人，戴冠及面具。”其中指明了方相氏扮演者的使用道具就包括了面具，这些两周时期墓葬中出土的青铜面具应该就是方相氏形象，用以镇墓驱邪。
图5 天回山东汉崖墓陶方相氏俑
图6 临沂白庄出土画像石
到汉代关于方相氏的傩仪依旧存在，《汉书》《后汉书》等史书都有相关记载，并且作为丧葬仪式中驱鬼之神祇，方相氏的形象在陶俑、画像石（砖）及壁画中频繁出现。以陶俑为例，1957年四川省成都市天回山东汉崖墓出土了一件陶方相氏俑（图5），该俑仅剩头部，从残破的身躯得知，俑高约一米。瞪目龇牙，口中吐出的长舌悬至腰下约有56厘米长，这类俑多出现于四川地区东汉崖墓。在汉画像石上的方相氏也多以面目狰狞的形象出现，如1972年山东临沂白庄出土的一块画像石（图6），所刻绘的方相氏正面蹲立，头顶强弩，前爪执斧和叉，瞪目张口，颇有杀气。此外在1976年发掘的洛阳卜千秋壁画墓中也可见有方相氏形象的壁画。
直到唐宋以后，方相氏参与的傩仪逐渐演变为傩戏，并且其主体神祇由方相氏逐渐变为钟馗、判官等后起神灵。而方相氏到明代也被演化成为方相、方弼二神，被民间继续信仰。回过头来，再看邦瀚斯所拍的这件唐代玉雕方相氏，也正因为其题材在古代玉器中颇为罕见，故为藏家青睐而拍出卖场第一的高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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