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孜尔石窟,修筑于明屋塔格山悬崖,这处山体的颜色与相邻群峰没什么特殊,都是裸露干涩的土黄色,唯独不同,是岩壁上人工修造了许多石磴,七拐八弯,通向悬崖上一座座小房子似的巢穴,不断有游人在石磴爬上爬下,鱼贯而行,宛如一行行色彩鲜艳的蚂蚁,在巨大巢穴中间忙碌着。
石窟下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中竖一尊青铜雕像,那是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坐在莲花台上,低头正沉思什么。他叫鸠摩罗什,我国最早一位翻译家,也是他第一个把印度佛经翻译到中原,比唐玄奘还要早200多年。史料记载,鸠摩罗什就出生在新疆库车,当时这里隶属龟兹国,他是一个混血儿,母亲是龟兹国国王的妹子,父亲据说是天竺国宰相,自幼聪慧绝伦,博览群书,被后人称为“中国佛教八宗之祖” 。
将著名翻译家的雕像,安置在距自己家乡库车不远的这里,安置在有“千佛洞”之誉的克孜尔石窟前面,恰如其分。
“千佛洞”的石磴高且陡,据说这里总共发现了236座石窟,大部分不对外开放,正式开放的仅有6座。
带着强烈好奇心,我们先来到第48窟。
这是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石窟。只见门口上方的岩壁处,绘着许多小巧佛像不说,更显眼的是上面还绘着两个飞天人物,一个手弹琵琶,上身袒露;一个皮肤漆黑,紧贴相随。讲解员说:“你们看到的黑,其实过去绘的都是朱砂涂料的红色,只是因为氧化了,才变成黑色。在旁边还有一对飞天,手里也拿乐器。只不过你们看到上身袒露,皮肤白皙的是男人,那身上黝黑,相随相伴的是女人。这窟洞开凿于公元4世纪,绘画艺术明显受到犍陀罗艺术的影响,粗犷、浑厚而不失飘逸。 ”
跟着讲解员,大家又来到下面一座石窟:第47窟。
讲解员先不急于打开上锁的门,而是让我们一行人站在室外,向头上仰视。我依照她的做法,只觉得室外这处洞穴,相较其他要高出许多,两侧岩壁有蜂窝一样规整的小洞,后壁上方还有岩石般硕大的方形大洞,高悬于头顶。大家正在疑惑,却听人家解释道:这石窟外原来竖着一个35米高的大佛像,它应该是丝绸之路上最早雕刻的巨佛,那个高悬头顶的方形大洞,是安置佛祖头像用的,两侧岩壁那些小洞,则是搭木头架子时插在上面的。所以,第47窟又名“大像窟” 。
我们听着讲解员的介绍,想象着如此巨硕壮伟的一尊佛像,突然出现在险恶的崇山峻岭之间,那该叫一路艰辛漫长跋涉过来的行者,无论是谁,迢迢看见了,鼓励起内心多大的勇气和动力啊!
只可惜,如今这尊大佛像再也见不到了。
随后,我们进入第34窟。这里原来是僧人居住地,后室壁画都让做饭的烟火熏黑;只是后来石窟不够用,才把它的房顶绘上壁画,将其改造成供养佛祖的地方。过去龟兹人,分为有钱的贵族和没钱的平民。贵族修造的供养佛祖的石窟,自然非常精美、壮观;平民也信佛,也要供养佛祖,但他们的石窟肯定要简陋、粗糙的多。
像这座34窟,看看那精美的图案,不难猜出是龟兹有钱的贵族修造的。就说石窟头顶,那中间一行壁画,从北边数过来,依次绘的是太阳神、风神、托钵立佛、单头金翅鸟、月亮神。再看门口右上端,那一角绘的是颜色极其艳丽的佛像,为什么经过一千多年,绘画颜色还是保存完好?是因为当时画师用了最好的涂料,比如蓝色用的是阿富汗青金石,绿色用的是孔雀石,红色用的是赭石,白色用的是石膏,很多原料都并非本地所有。
然后,是第27窟,又叫多龛窟,因四周墙壁布满小小的佛龛而得名。遥想当年,佛龛里面应该是供奉着无数量的佛像,眼下却空空如也,如同睁着一只只空茫而无神的眼睛,在凝望未知的岁月。墙壁未知,那摆在多龛窟左右两排的六幅照片却有知,它们是当年克孜尔石窟最精美的壁画之一,却被德国探险者用卑劣的手段挖走,如今静静躺在离家万里的柏林博物馆,日日朝故乡遥望着。
“你们注意到石窟这些墙壁了没有? ”
讲解员问。
“噢,我知道了,这些墙壁是用秫秸秆和黄泥巴糊上去的。 ”
“对,因为这里的岩石又干燥又易滑落,不可能直接画到上面,龟兹人就在岩石表面用秫秸秆和黄泥包裹了一层,这样绘画就不易脱落了。可这样做的结果怎样?却方便了那些西方的探险者,他们发现只需用刀子把壁画一块块割下来,运回欧洲再重新拼接就可以了。所以,克孜尔石窟最精美的壁画,就这样被那些强盗假借考古的名义,给掠夺了去。 ”
继续前行,我们很快来到第8窟。这里左右甬道墙壁,原本各绘着十六位身着精美服饰的龟兹人,他们都身佩宝剑,因此,这座洞窟被德国人命名为“十六佩剑者窟” 。但现在左右甬道的壁画,位于左手的已被德国人窃走,幸运的是,位于右手的壁画没有被掠夺,很难得保存至今。
第10窟,是每个到克孜尔石窟的游客,必来参观的地方;不,说参观并不妥帖,说敬拜才更能体现对前人的尊重,因为这里是中国第一个发现此石窟的人——朝鲜族画家韩乐然先生工作过的地方。
韩乐然,早年留学法国,学画期间,偶然看到德国考古学家勒库克写的一本书,叫《新疆艺术与文化史图说》 ,他立刻意识到中国最瑰丽的艺术品在新疆,就于1946年飞回祖国,来到克孜尔石窟。韩乐然是第一个对克孜尔千佛洞进行系统的编号、整理、记录的人。殊为可惜的是,他感觉一个人完不成这样浩大的工程,1947年,他带着助手又一次来到千佛洞考察,并准备筹备建立克孜尔千佛洞艺术研究中心,可是在飞机返回途中,意外遇难,英年早逝,时年仅四十九岁。
走下千佛洞一节一节的石磴,经过耸立着鸠摩罗什的广场;回首再望,群山峻岭中的克孜尔石窟,就像一部绵延了一千多年的恢宏丰富的电影,将龟兹人的生活,活生生地一一具象地、生动地展现在我们眼前,让每个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久久徘徊,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