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真正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并有过水墨体验的人,尤其是具备一定传统修养和水墨创作功力的艺术家,大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就中国画创作而言,水墨绝不仅仅只是一种材料。笔者注意到,把水墨简单地认为是一种材料,或者将其纯粹当作工具来对待的人,大都从事着所谓的“当代艺术”,而对传统绘画则缺乏深刻的认知,更不用说创作的手头功夫了。殊不知,水墨本身就有着它自己的品性、价值和意态,包括其特殊的形式、质感、韵味等。无论是唐代王维“水墨为上”的观点、张彦远“墨分五色”的理论,还是后来扬州八怪之一的李鱓所指出的“水为笔墨之介绍,用之得法及凝于神”、清代理论家沈宗骞提到的“色即是墨,墨即是色”,等等,都在说明,自古以来对水墨,以及如何用水、用墨,中国画论里都有着相关的阐释和论述。当然我们在创作时,也往往会把自己的情感、审美、品格等赋予其中。其实很多时候,水墨的诸多意态品性与创作者的诸多情感品格是交织在一体的,很难具体分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只有当水性、墨性与笔性、心性等达到高度统一的时候,才会创作出真正好的作品。
而熟悉中国绘画史的人都知道,水墨画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画种,虽看似纯用宣纸和墨来作画,但它却是中国本土所特有的、具有渊源历史传承与深厚文化积淀的一门精深的东方艺术。在创作上,有着其自身的艺术法则和创作规律。但现实中,却经常出现“无知者无畏,无畏者胡来”的行为,经常会把水墨看轻、看浅、看薄,仅仅将其当作创作的材料、工具或媒介,而全然不顾对其更深层次的挖掘、理解和体会。
至于这种错误观点的产生,主要受到一些国外文艺理念的影响,而对中国本土的文化思想、文艺生态等则缺乏必要的关注和研究。表面上看,或者自认为认清了水墨的属性,拓展了水墨创作的边界和维度,实际上却是在误解、浅薄着中国“土生土长”的水墨艺术,削弱着其本自具足的一些文化品性、价值精神等。所以有观点称“水墨是一种精神”或“水墨是一种态度”,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观点绝非故弄玄虚的论调,而是在真正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所做出的判断。其实说到底,无论是水墨的运用,还是水墨画的创作,最重要的还在于水墨意境的表达、内在精神的生发,而绝非只是表现的冲动,或者观念、花样等的翻新。即便从西方视角,把水墨纯粹当作一种材料或工具,也务必要注意其自身的品性和所处的文化语境,而不应狭隘或肤浅地将其仅仅限定在媒材的范畴,并粗率地运用到创作中,且打着所谓创新的幌子,美其名曰“水墨的当代性”。
须知,水墨创新的前提是一定不能割裂传统,要对其传统有着足够的了解和认知,而不是盲乱的创新。同时也应该清楚,在中国,在东方文化语境里,水墨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格化”的,自始至终也都在强调它的人文性。那么“人格化”的水墨,其精神、内涵、格调等自然也是讲究品质的。高尚的水墨精神理应包含并彰显中华传统最优秀的文化观、价值观,而绝非野蛮的、恶霸的、低俗的、油滑的一类。这也正是中国绘画一直以来所最为忌讳的地方。
其实对传统越是了解和掌握,就越加感叹其博大精深,也就越不会轻薄、曲解,甚至亵渎传统。而一个真正具有创新精神的艺术家,一定会沿着传统的真正脉络,在充分继承、汲取传统优秀基因和养分的基础上,大胆前行,勇做中国本土水墨探索的“侦察兵”“试金石”,努力创作出与中国本土文化和传统水墨精神所一脉相承的优秀作品。
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一些评论家(理论家)在有意起哄、推波助澜。事实也的确如此,有很多压根儿就不懂中国水墨的传统,只对西方理论略知一二的评论家,却总在大言不惭地充当起传统方面的专家,发表着有关水墨的种种宏论,以竭力为所谓的水墨革新派“背书”“站台”,其实不过是在套用西方的理论来剪裁中国本土的水墨创作罢了。也正因为缺乏足够的自知之明,使得其种种宏论经常会漏洞百出,既说不到点子上,更看不清问题的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