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 Abbott《Imrie》,1953
抽象表现主义,是二战后西方艺术第一个重要的运动,是一场伟大的运动,它反对传统的艺术观念和绘画技术,运动中的艺术家们探讨哲学、探讨绘画材质和新的绘画语言,探讨各种实验结果,在他们的努力下,艺术史翻开了新的篇章,而他们也名留青史:杰克逊·波洛克、威廉·德库宁、马克·罗斯科、罗伯特·马瑟韦尔、弗朗兹·克兰、巴尼特·纽曼。
我们如数家珍地念着这些为抽象表现主义下定义的天才艺术家们,却没有人提出疑问:他们都是男性,所以,就没有女性在创作抽象表现主义吗?当然不是,只是,艺术史似乎遗忘了曾经参与其中的她们。
重新回顾20世纪40至50年代抽象表现主义的历程,便会发现原来曾经有一批女性艺术家也也踊跃参与到这个前卫的艺术运动中,而且积极创新,她们在行动绘画、色彩和反具象等领域均有涉足。日前,丹佛艺术博物馆举行的“抽象表现主义中的女艺术家”展览,便向我们呈现了这段历史中差点被人遗忘的艺术,博物馆总监克里斯托夫·海因里希说:“几千年来,女性一直从事着艺术创作和革新,但鲜有被写入艺术史。我们很高兴成为第一家讲述丰富的女性抽象表现主义艺术故事的美国博物馆。”
Joan Mitchell,《休斯顿的河》, 1955
这次丹佛艺术博物馆的展览就选择了12位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出色却并不为人所熟知的抽象表现主义女艺术家来展现另一个视角的艺术史。伊莱恩·德·库宁、琼·米切尔、玛丽·阿尔伯特、德博拉·雷明顿、朱迪思·戈德温、李·克拉斯纳、埃塞尔·斯瓦巴体、海伦·弗兰肯沙勒、珀尔·法恩、格雷斯·哈蒂根、杰伊·德费奥、索尼娅·格克托夫,她们用直接的泼洒去自由地表现,她们的创作紧紧地扣住了抽象表现主义的核心灵魂,揭示出她们内心的遐想,而这些,都来源于各自不同的人生体验与感悟。
Elaine de Kooning, 《斗牛》, 1959
观念与表现
女艺术家在抽象表现主义运动中经常被遗忘,充当着配角,并凸显出男人们的伟岸形象,伊莱恩·德·库宁便是其中最好的例子,作为威廉·德库宁的妻子,虽然同样创作着出色的作品,却选择了英文缩写作为签名(而不是她的全名),以避免被标识为女性,同时也为了不与威廉·德库宁混淆在一起。伊莱恩是徘徊在抽象表现主义和具象表现主义之间的画家,她独创的肖像绘画方式曾卷进了关于抽象绘画与具象绘画的争论之中,因为她的作品,尤其是肖像作品将虚构、原始图像和真实融进了抽象之中,她很少纯粹抽象的,甚至可以说是具象的,在她作品上的抽象表现方式中,在线条与色块、色彩与轮廓的交融中,伊莱恩从没放弃描绘对象的真实。“当我画我的对象时,我将他们视作陀螺仪。画肖像让我着迷,因为我喜欢对特定表情或姿态进行特定的表达,我画对象时,是要将一瞬间的感觉表现出来”她研究每个人,“找到最具特点的一面去定义这个人。”
Mary Abbott《所有都是绿色的》,1954
琼·米切尔的绘画过程致力于重建记忆中精细而复杂的认知和物理过程,她称其为“记忆工作机制”。“我从远处作画。我决定我将从远处做些什么。我作品中出现的自由是控制的结果。”作品中的每一笔都自成一体,每一笔都是观看欣赏的对象,但每一笔又都能够与其他笔画产生联系,米切尔称她的作品里蕴含的符号学力量来自绘画材料本身。“这和马拉美对待文字的方法一个道理。他找来几百个词,从中选出那些能够传达玫瑰香味的字。”米切尔的作品不仅仅是简单的表现主义理论,也不仅仅是她的情感和意图的直接转化,而是感受行为和绘画行为过程中身体认知、精神认知、身体经验、记忆与想象之间不计其数的纠结和相互转换。
Helen Frankenthaler《无题》,1951
李·克拉斯纳是波洛克的妻子,她的作品非常棒,1937年汉斯·霍夫曼曾评论道:“这件作品太棒了,以至于你不会认为这是出自女人之手。”如此评价,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赞美,但李·克拉斯纳真的很优秀。她年轻时起就才华横溢,很早就抛弃具象投入抽象艺术的怀抱中,她用抽象的形式尽情地表达对于纳粹种族屠杀的愤怒和女性的生理、心理感受。她的作品生动、明亮,对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来说,“感觉”比“景象”重要,而李·克拉斯纳正正就能通过大胆、粗犷的笔刷来表现细腻的心理感受,让画布活起来。
技术与语言
“没有规则,艺术才能诞生,突破才能产生,去违背规则或忽视规则,这就是发明的全部。”这是海伦·弗兰肯沙勒回顾自己五十多年的艺术实践时所说的话。她最具代表性的创作手法,是使用油画颜料展现出水彩画的效果,她直接把稀释的油画颜料泼在未经处理的油画布上,使其全部渗透进去,这种“浸泡浸染”的新手法被当时一些艺术家所效仿(如肯尼思·诺兰和莫里斯·路易斯)。而弗兰肯沙勒在画布上直接泼洒颜色的抒情方式和绘画技艺更是启发了后来的“色域绘画”的产生,为当时纽约的艺术创作带来一种全新开放的风气。这一点,值得被铭记。
Helen Frankenthaler《火》, 1961
1957年,美国《生活》杂志将格雷斯·哈蒂根称为“最著名的年轻美国女画家,她创造了出色大胆的、半抽象的艺术风格去表现纽约下东区的花哨杂乱。”她是1956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十二个美国人》展览中的唯一一位女性艺术家。哈蒂根曾说:“不是我选择了绘画,而是绘画选择了我;我没有任何的才能,我只是拥有天赋。”哈蒂根口中的天赋就是她的创作情感,相较于表现的手法,她认为情感才是艺术的关键,而这也是她的作品让人产生强烈共鸣的原因。她大胆的笔触、绘斑粗糙的痕迹、厚重的颜色以及暗沉的线条,画面让人感受到艺术家奔放的绘画行为,而她更创造出一种抽象拼贴,常被人视为波普艺术运动的先行者。
Joan Mitchell,《休斯顿的河》, 1955
除此之外,还有阿尔伯特的“诗绘画”、朱迪思·戈德温的禅宗观念、雷明顿的硬边抽象、“垮掉派”德费奥的堆积厚砌……她们中的每一个都焕发着精彩的创造力,观念前卫、技法新颖,这十二位女性艺术家都曾在抽象表现主义的发展进程中做出贡献,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在艺术史上并不似波洛克等代表人物那样受人瞩目,甚至有些一度被遗忘,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在推进艺术进程中的努力和艺术语言实验中的成果会被抹灭,是金子总会发光,而今,她们的光芒正在散发。
Jay DeFeo,《无题》, 1955
通过这个展览,我们看到她们通过大胆挥洒的创作形式,表现出由自身经验所生发的内心景观、情感,以此回应着抽象表现主义这个伟大的艺术运动;通过这个展览,我们重新发现每一位做出贡献的女艺术家,我们重新体味每一幅卓越的作品、以及她们背后探索的艺术理论。艺评人巴里·瓦伯斯基在看完这个展览以及画册上附录的更多相关文章之后,他刷新了对一段历史的概念,并深深地感慨到,曾经有这么一批女性,活跃在实验艺术的最前沿,并创作出许多精彩的作品,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被遗忘,如今,她们再次回归人们的视野,向人们展现出曾经辉煌的创造力。也许,因为一个展览,我们会重新定义这个艺术运动,也许,因为一个展览,我们会改写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