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特累克和他的平版印刷版画[图文]

崇拜名人不只是二十一世纪的现象，在不同时代，民众也以不同的形式崇拜名人。现代的明星使用社交媒体维持知名度，而十九世纪末巴黎半上流社会的表演者，则依赖平版印刷版画这种新颖的媒介。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被公认为当时最杰出和最受欢迎的平版印刷版画设计师，他的现代主义杰作现在更获誉为平面设计的起源。本文将以即将于佳士得纽约拍场亮相的一系列精选拍品，包括来自弗朗斯·柯尼希斯（Franz Koenigs）后人的珍品，介绍这位传奇艺术家创作的平版印刷版画和海报。

图卢兹-劳特累克住在巴黎北部蒙马特一个波西米亚区域，几乎夜夜流连当地热闹的歌舞之地——例如红磨坊（Moulin Rouge）、黑猫俱乐部（Chat Noir）和芦笛酒馆（Mirliton）——喝酒作乐和写生。图卢兹-劳特累克的平版印刷海报当时贴满了巴黎街头，用来宣传他画中的表演者和他们演出的场地。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展览邀请》，平版印刷，纸张：26.7 x 21.8 cm.，1898年作。估价：5,000 - 7,000 美元，该作将于4月15及16日佳士得纽约版画及限量作品拍卖中呈献

三代法国贵族的后裔

图卢兹-劳特累克的全名为亨利‧马里‧雷蒙‧德‧图卢兹-劳特累克-蒙法（Henri Marie Raymond de Toulouse-Lautrec-Monfa），1864年生于法国西南部的阿尔比镇。作为三代法国贵族的后裔，他非常富有，不需要为生计而工作。

图卢兹-劳特累克患有一种罕见的骨骼疾病，少年时期遇上两次意外，双腿骨折，他从此停止发育，终身残疾。他身高只有四尺半，走路时需要撑着拐杖。

1882年，他移居巴黎学习绘画，不久便认识了同样在费尔南德·柯罗蒙（Fernand Cormon）画室学习的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图卢兹-劳特累克是极具才华的画家，但他并不喜欢学习柯罗蒙的华丽学院派画风，反而喜欢描绘四周的生活现况。

“滴墨”技巧和讽刺画

图卢兹-劳特累克主要通过版画记录他身处的时代，成为少数以这种媒材作纪录的艺术家之一。随着彩色平版印刷在1891年兴起，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而图卢兹-劳特累克在创作平版印刷版画方面更是如鱼得水。他大量制作的海报旨在用作吸引大众的宣传广告，而精美的版画则以更高级的纸张限量制作，对象为上流社会的鉴赏家。图卢兹-劳特累克从1891年至1901年逝世期间，为展示巴黎美好年代多姿多彩生活的杂志和剧作场刊制作了近350幅平版印刷版画、海报和插图。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船舱54号的乘客》或《游艇之旅》，彩色平版印刷，纸张：62.5 x 46.3 cm.，1896年作。估价：40,000 - 60,000 美元，该作将于4月15至16日佳士得纽约版画及限量作品拍卖中呈献

图卢兹-劳特累克的版画通常呈现令人目眩的技术效果，因为十九世纪末的石版印刷技术出现创新的突破，能制作更大型的版画，而且颜色更多变，质感纹理也更细致。图卢兹-劳特累克更自己发明了不少新技巧，最知名的当数“滴墨”技巧（Crachis），能够营造泼溅的效果。

他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表示：“我刚刚发明了一种新的方法，可以为我带来可观的收入。只是我必须亲力亲为……我的实验非常顺利。”

他的实验可谓一帆风顺，从其技艺精湛的平版印刷作品《豪华包厢》（La grand loge）中便可见一斑。以滴墨技巧塑造而成的渐变色调非常细致，因此只能少量印刷。这幅平版印刷作品于1897年1月以60法郎的高价推出市场，只有12个附有编号的版本。

图卢兹-劳特累克在作品中采用鲜明的轮廓线条、平面的色彩、简化的形态、紧密的裁剪和倾斜的角度，明显带有日本浮世绘的影子。不论是构图还是技巧，这幅平版印刷版画都可谓图卢兹-劳特累克的巅峰之作。阿德里安尼（Adríani）在他的展览图录中把这幅作品评为“图卢兹-劳特累克历来最出色的杰作”。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豪华包厢》，彩色平版印刷，纸张：51 x 39.7 cm.，1897年作。估价：500,000 - 700,000 美元，该作将于5月11日佳士得纽约二十世纪艺术晚间拍卖中呈献

作品主题也体现典型的图卢兹-劳特累克风格。在十九世纪末，“音乐咖啡厅”成为巴黎最受欢迎的娱乐场所之一，于1897年便多达326家。图卢兹-劳累特克与歌手、舞者和乐团经理关系密切，不少人也成为了他作品的题材。

《豪华包厢》的主角阿曼达‧布拉齐耶（Armande Brazier）曾是交际花和酒吧Au Hanneton的东主。这家酒吧位于皮加勒区，深受女同性恋者欢迎，也是图卢兹-劳特累克在1896至1898年经常流连之地。坐在布拉齐耶身边的是女神游乐厅（Folies Bergère）的舞者艾蜜莉‧德‧阿朗松（Emilienne d’Alençon），她以一双媚眼看着布拉齐耶。在她们身后一个空包厢之隔的，是罗斯柴尔德男爵（Baron de Rothschild）的马车夫蒂姆（Tim）强壮的身影，他经常和图卢兹-劳特累克在爱尔兰和美国人酒吧（Irish American Bar）喝酒，所以两人非常稔熟。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皇家路爱尔兰和美国人酒吧－The Chap Book》，彩色平版印刷，纸张：43.3 x 62 cm.，1895年作。估价：25,000 - 35,000 美元，该作将于4月15及16日佳士得纽约版画及限量作品拍卖中呈献

图卢兹-劳特累克经常在他的作品里刻画朋友和相识的人，例如表演者玛莎尔‧朗德（Marcelle Lender）、梅‧贝尔佛（May Belfort）、梅‧米尔顿（May Milton）和伊薇特‧吉尔贝（Yvette Guilbert）。他会仔细研究人物的一、两个身体特征，扼要地捕捉人物的神髓，这种方式成为他艺术风格和创作手法的一大特色。

这些作品充分体现出艺术家精湛的绘画技巧：他以简单的线条表达出最细微的情感、气氛和动作。当伊薇特‧吉尔贝看到自己的肖像时，认为戴着白色小丑面具的人物跟自己毫不相似。不过，图卢兹-劳特累克经常这样描绘她，他摒弃所有修饰，保留她赤裸生动的扭曲面容，以简单的笔触体现这位歌手的神髓，因而使她的名气更盛。

吉尔贝后来更在日记写道：“他把我画成可怕的漫画人物，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无法理解这位艺术家的才华，更永远不明白为什么我在图卢兹-劳特累克的笔下会是这个样子。”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梅‧米尔顿小姐》，油彩、油性洗涤剂、水彩、碳笔、纸张，纸张：41.2 x 33.3 cm.，1895年作。估价：500,000 - 800,000 美元，该作将于5月11日佳士得纽约二十世纪艺术晚间拍卖中呈献

虽然图卢兹-劳特累克沉迷于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但他真正与别不同之处，是能够了解他笔下的人物，也愿意在作品里展现他们在舞台下的人性弱点和脆弱的一面。

在图卢兹-劳特累克不少平版印刷作品里，咖啡馆也是重要的亮点。《小包厢》（La petite loge）以更亲密的形式重新演绎他著名的作品《豪华包厢》，描绘的应该是布雷达路La Souris酒吧的室内。图卢兹-劳特累克经常光顾这家很受女同性恋者欢迎的酒吧，因为他的画室就在附近。他参考日本浮世绘，以鲜艳平面的颜色、深刻俐线的轮廓线条和非线性透视法，创作出极富现代感的作品。

图卢兹-劳特累克的作品以低调含蓄的方式为这些流行场所制作宣传广告，观赏者的视角设于咖啡馆或舞池边缘，不得不四处环视所有人物和景象。欣赏这些版画，让人成为置身现场的观众。这种充满窥视感的手法特别适合他的目标群众——富有的巴黎人，他们为能够跻身半上流社会而感到兴奋。

“人民的卢浮宫”

在1891年，图卢兹-劳特累克应红磨坊东主的邀请，创作了第一幅平版印刷海报，进一步奠定他以平版印刷版画作为艺术媒介的创作之路。海报描绘红磨坊的著名肯肯舞者拉·古留（La Goulue），她的艺名有“贪吃者”的意思，因为她总是在跳舞经过顾客的桌子时，喝掉他们的酒。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红磨坊－拉‧古留》，彩色平版印刷，纸张：171.1 x 119.4 cm.，1891年作。该作于2020年9月1至16日“A·杰利·佩伦齐奥珍藏 | 查特韦尔：亨利·塞缪尔设计”网上专场以52,500美元成交

一夜之间，巴黎各处张贴了3,000多张海报，引起公众热烈讨论。艺评家古斯塔夫‧科奎特（Gustave Coquiot）后来忆述：“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使我们震惊不安，引起骚动……那些（海报）署名‘劳特累克’，这个名字马上变得家传户晓……他让人感到不自在，但同时有一种快感。”

在1881年，法国通过有关新闻自由的新法例，包括放宽在公共场所展示商业材料的规定。同时，印刷业的技术也取得重大发展，能大规模制作彩色平版印刷作品。

这两项因素使张贴于巴黎的印刷海报数量急增，许多人更开始称巴黎的街道为“人民的卢浮宫”，连驴子身上的夹板广告牌也贴上《红磨坊-拉‧古留》（Moulin Rouge – La Goulue）的复制品。

该作如今亦为藏家所渴求。2014年，图卢兹-劳特累克的《红磨坊-拉‧古留》在佳士得伦敦以314,500英镑的高价成交，刷新艺术家海报的拍卖成交记录。

平面设计的先驱

朱尔斯·谢雷（Jules Chéret）是当时第一位知名的海报艺术家，但图卢兹-劳特累克不久便超越了他。谢雷的海报构图复杂、细节精美，且色彩鲜艳；图卢兹-劳特累克则以简洁风格见称。他让路人简明扼要地了解卡巴莱歌舞厅表演的体验，因为他知道海报的目的在于吸引视线和让人马上感到印象深刻。

其中一个绝佳的例子便是阿里斯蒂德·布兰特（Artistide Bruant）。布兰特是一名歌手，他演唱的歌曲粗俗不堪，有时甚至相当尖锐，因描述他的资产阶级客户而闻名。图卢兹-劳特累克成功捕捉到他的背影，肩膀上侧转的头摆出傲慢姿势，脸上挂着怒容。飘逸的黑色斗篷、红色围巾和邋遢的帽子更增添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但背景里却什么都没有。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小包厢》，彩色平版印刷。纸张：24 x 31.5 cm.，1897年作。估价：70,000 - 100,000 美元，该作将于4月15及16日佳士得纽约版画及限量作品拍卖中呈献

欣赏图卢兹-劳特累克的版画时，有许多重要细节要留意。他通常会在创作过程中修改石版，而这些改动被分类为不同“阶段”或“版本”，因此必须留意文字的增减、颜色的变化或其他细微的改动。

豪华版画的大部分版本也是由出版商委托制作或分销，而签名、编号或注释也并无规律可言。签名和编号一般以墨水写上，可能会褪色。Pellet和Kleinmann等出版商会通过纸张水印、花笔签名（墨水名字简写）、盖印或款印加上自己的名字。

罕有的阶段版、印制数量稀少的版本、附有签名、编号或盖印等，亦会使平版印刷作品增值。图卢兹-劳特累克于120多年前开始创作平版印刷版画以来，这些作品一直被广泛收藏，因此作品的状况也是另一个影响价格的重要因素。

佳士得版画专家Claire Durborow表示：“图卢兹-劳特累克制作海报所用的纸张很薄，类似新闻纸，因此会逐渐变得深色，也会碎裂。”

在大部分情况下，现存的海报也会加上麻布作支撑，Claire Durborow解释：“这是为了使这么大的纸张能够保持完整。” 图卢兹-劳特累克海报一直流传至今，让我们得以欣赏和收藏，而在评估作品的状况时，必须谨记其历史背景。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1864-1901） 《歌舞中的阿里斯蒂德·布兰特》，彩色平版印刷，纸张：133.9 x 95.8 cm.，1893年作。该作于2020年9月1至16日“A·杰利·佩伦齐奥珍藏 | 查特韦尔：亨利·塞缪尔设计”网上专场以20,000美元成交

图卢兹-劳特累克合共设计了30幅海报，皆为平版印刷作品。讽刺的是，虽然这些海报原本只是作为吸引更多顾客的短期宣传之用，但最后却成为艺术史上最著名的图像之一。

图卢兹-劳特累克的海报本来并非为收藏而设，却很快成为民众争夺的收藏品，人们开始从广告牌上撕下海报带回家。在1893年，艺评家费利克斯‧费内翁（Félix Fénéon）甚至发表了一套如何最有效移除海报的教学指南。

就连毕加索（Picasso）也是图卢兹-劳特累克的拥趸之一。在他绘于1901年“蓝色时期”的画作《蓝色房间》（The Blue Room）中，后面的墙上就挂有图卢兹-劳特累克描绘英国舞者梅‧米尔顿的海报。

这位法国艺术家的海报很快便被视为现代主义的巨作，也因此成为中上流社会的收藏品。时至二十一世纪，这些海报更获誉为现代平面设计的根源。

图卢兹-劳特累克作品的现代市场

图卢兹-劳特累克的艺术生涯很短暂，创作平版印刷作品只有短短10年。他在酗酒多年后，于1901年脑溢血死亡，年仅36岁。

他的平版印刷作品题材记录了历史上的某段时代，描绘美好时代的人物和场景。但这种媒介本身所代表的时代，也见证了日本浮世绘木刻版画为图卢兹-劳特累克和法国前卫艺术带来深远的影响。鲜艳平面的颜色、深刻的线条和非线性透视法为不少艺术家带来启发，他们开始视彩色平版印刷为真正的现代媒介，不但改变西方艺术的进程，同时引起一股名副其实的“版画狂热”。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视版画为一种复制的方式。在大约1890年，版画成为一门真正的原创艺术，引起藏家的注意。豪华的版画以优质纸张印刷，而且限量制作。版画商致力开拓这个新市场，积极迎合藏家对珍罕独特版画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