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绘画”开始的那一刻起,我们发现它就不是作为一个孤立的个体而存在着。远古洞窟中的壁画可能是人们实施巫术的道具,中世纪的手抄本插图代替文字向世人宣传着基督的教义,无论怎样,作品本身一般都带有明显的实用目的。不过,绘画之所以不同于文字和音乐,那主要还是因为它是需要由人的眼睛来欣赏和体验的。
一幅成功的画作总会给人的视觉带来享受和难忘的刺激。在15、16世纪的意大利,绘画这种供人欣赏的功能被从中世纪程式化、图解化的形象中重新得到发掘,焕发光彩,其中一个特别突出的表现就是,描绘优美圣母形象成为社会上颇为流行的题材。
尽管画过气势恢宏的《雅典学院》,但拉斐尔更多的还是以描绘甜美的女性形象而著称,这可能与他天生的优雅气质更加相符。
他会时常游走在大街上,去关注那些来来往往的脸庞,记录下她们最美的额头、眉毛、眼睛、嘴角……从15世纪开始,意大利人开始陶醉于如何使他们的生活看上去显得更美一些,这在生活中最生动的体现就是,当时各阶层的女子,狂热地倾向于用各式服装,以及假发、美颜水、油膏、脂粉、香水等各种化妆品来装饰自己,让自己接近“完美”。但是拉斐尔需要的可不是表面的东西,他要使美好的事物更单纯、更自然,仅仅是美本身就足以打动人心。
他反反复复地揣摩,试图把美貌的局部组合到极端和谐的境地。这种通过不断努力探索获得的和谐恬静具有特殊的效果,它使观者的心也变得宁静了,沉醉在那种自然而毫不做作的美妙之中,它把我们的想象引入到一个纷繁尘世所无法涉足的理想世界。
《西斯廷圣母》The Sistine Madonna 拉斐尔公元1513-1514年
布面油画265×196 德国德累斯顿博物馆藏
图中的这幅《西斯廷圣母》是拉斐尔最杰出的圣母像之一,它原本为一幅祭坛画,是教皇尤利乌斯二世送给西斯廷教堂一所女子修道院的献礼。如今,这幅作品被摆放在德国的一家博物馆里,尽管失去了它从前的环境,但是它本身神圣的魅力足以让人无法抗拒。
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把它安置在一间单独的大厅,凡是进到这里的人都会寂静无语,这些与真人等大的人像一定让他们感受到了某种来自天国的气息。
画面像一个舞台,当帷幕拉开时,圣母怀抱圣婴,脚踩祥云,徐徐而来。长裙的红色象征她是“圣家族”的一员,斗篷的深蓝色意味着她是人间最圣洁的女子,这两种颜色是圣母程式化的代表色。帷幕左边身穿金色锦袍的男性长者正是西斯廷教堂的创建者圣西斯图,他脱下教皇的宝冠,虔诚地躬候圣母圣子的到来。右边的年轻女子乃圣母的信徒芭芭拉,她恭敬地扭转身来,将手捧于胸前。
他们二人的姿势会给人带来这样的视觉印象:圣母正在从天堂进入到教堂的空间里来。拉斐尔适当地运用了那个时代最出效果的短缩透视法。你看,在教皇的手指尖和圣母的衣裙之间,留出了多有纵深感的空间。画面底部有一根深色的栏杆,这就是教堂的入口吧,虚与实的界线,教皇将他的宝冠放在上面。
扒在栏杆上的两个小天使睁着大眼仰望圣母的降临,他们是在聆听圣诞节时教堂里奏起的管风琴音乐吗?一片稚气童心跃然画上,他们的形象多次被单独印成畅销的明信片。
画面对美丽与神圣,爱慕与敬仰,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显示出拉斐尔所特有的和谐、圆融、高雅、明快的格调,但同时也蕴含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圣婴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他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尚未知晓,却已然流露出一丝惊恐。圣母的表情也是矛盾的,她知道,这个孩子不仅属于自己,他是被上帝选中的,必将通过走向十字架的牺牲来拯救苦难深重的世界。
尽管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但她还是来了,来为人间送上她唯一的爱子。诗人但丁曾对这位天神降临人间的女王唱出了如下赞歌,放在此处依然恰当:她走着,聆听充溢在四周的颂扬,身上放射着福祉的温和之光,仿佛天上的精灵,化身出现于尘世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