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玉雕界,胡锡涛以对玉石颜色的巧妙运用而受到关注,近年来他主攻文人山水雕件,善于运用天然色彩进行构图,可谓“应物象形、随类博彩”,在青花料的创作上亦钻研出当代新水墨相结合的特点。对于参选2016的子冈杯,胡锡涛做了一次极其大胆的尝试,他采用了更加广泛的材料进行创作,所运用玉材和颜色多达十余种,不惜材亦不惜工,反复甄选出九件作品,组合成一套,配合以玉雕的装饰元素,为观众奉献一台趣味盎然的“舞台剧目”。
在胡锡涛看来,玉雕艺术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淋漓尽致地表达,即“为艺术而艺术”。同时,他试图探究多种玉石材料的综合运用方法,以斑斓的色彩拓展玉雕的多元性。在2016年中国·(苏州)子冈杯玉石雕精品博览会前夕,我们对胡锡涛进行了专访。
Q:胡老师你好。2016中国·(苏州)子冈杯玉石雕精品博览会即将于今年11月开幕。你今年将以什么样的作品参赛呢?
胡锡涛:今年我主推的作品是一组立雕蟾蜍,共有九只,分别以玛瑙、和田白玉、青花料、台山玉等九种玉料来创作,每只蟾蜍采用一种独立的玉料,取不同玉料的丰富颜色,建构一个富有神话代入感的场景,向观众娓娓讲述中国式的浪漫想象。
中国传统文化以“九”为大,蟾蜍在古代一直被赋予吉祥纳福的寓意,早在战国时代,民间就传说月中有蟾蜍。屈原在《天问》中说:“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惟何,而顾菟在腹?”顾菟即是蟾蜍。《灵宪》中也说:“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因为月宫中有蟾,所以人们俗称月宫为“蟾宫”。
Q:你创作的这九只蟾蜍都来源于传统的形象吗?例如在古代绘画或者雕刻中曾经出现?
胡锡涛:有部分的形象来源于传统,例如刘海戏金蟾的三足金蝉;有几个是我融合了中国古代灵兽的形象而创作,威严雄壮,类似于龙生九子,充满了神性的力量;另一些来源于自然界的仿生蟾蜍,还有一些是具有现代流行元素、动漫风格的小青蛙。
做这一系列作品,我希望将不同的构思进行混搭,结合对不同玉料质地的运用理解,综合运用各种雕刻技法。总结起来说,是在明清玉雕工艺,即传统工艺的技术基础上,融汇现代主义写实风格,把自己内心一直渴望表达的东西进行完整地呈现。
Q:这套九蟾蜍的作品在创作前是如何构思和选择的?你的创作初衷是什么?
胡锡涛:每届的子冈杯评选都给参赛者不小的压力,在当代的文化语境下,要创作什么样的玉雕形态?是自去年以来始终萦绕在我脑海的疑问。
我在听取了师父瞿利军的建议后,总结了三点,第一,参赛作品要“气韵生动”,要有一定的气度,能镇得住场面,所以选择了九件套的组合;第二,艺术在于表达,要赋予作品生命力,赋予它们不同的性格,将蟾蜍“活化”,才能激发观者的想象,与观者进行深层次的情感交流;第三,在技法运用上要有传统的传承,倘若我摒弃传统,完全采用西方雕塑的手段,或引进现代观念艺术做装置组合,则有失偏颇,那并非在雕玉器了。但另一方面,又不能丧失创新精神,不能一味仿古或自我复制。所以我下决心要满足这些条件,创造一件耳目一新的作品。
Q:采用多重材料进行创作的原因是什么?有哪些主观和客观的原因?
胡锡涛:今年艺术收藏市场整体紧缩,对我们玉雕从业者形成了一定冲击。但客观环境却让整体的创作速度慢下来,当我们慢下来,心也自然沉淀下来,开始思考“初心”,即自己创作的初衷何在?我觉得自己要把每一件作品做好,为艺术而艺术,捧出让同行和外界均满意的作品。现在恰逢一个好时机,我们需要创作一些“非商品化”的作品。
当以前市场处于井喷状态时,客户对玉雕师要求较低,很多成品都能快速变现。但现在藏家的审美水平在不断提升,在行情低落的阶段,藏家则是从精品当中挑精品。
另一方面,随着和田籽料经年累月的大规模开采,籽料日益稀缺,价格不断攀升,玉雕师和消费者都面临着资金压力。我陷入思考,玉雕工艺家的本质工作应当是以艺术激活玉石的生命力,提升玉石的价值。完美的东西不需要雕琢,我应该要把一块不那么完美的玉料变得完美。
所以我希望引导观众,让大家更看重思想、设计、工艺的价值,看见“玉雕的本质”,改变对昂贵材料的盲从。玉雕不应仅限于和田白玉,艺术本该是鲜活的、充满生机和想象力的。南红、北红、青花、青金石、析木玉,它们各自拥有不同的质地和美感,可以施展更多的雕琢技艺,从而能探索出当代玉雕更多的可能性。
Q:你说要让蟾蜍“活化”,赋予它们拟人化的性格,听上去似乎难,你如何实现?
胡锡涛:这就要考虑到材料、颜色、造型、细节之间的微妙关系。九种材料需要对应九种形象、九种动态、九种神情,才能有九种迥异的性格,造成差异化。例如有一对已经完工的作品《入禅》,马达加斯加玛瑙做的三足蟾蜍嘴宽肚圆、呈匍匐状,神态安详、憨态可掬,它处于一种慵懒的、气定神闲的姿态;而另一只青玉的仿生蟾蜍则抬着头,警惕地瞪大眼睛,两腿肌肉蓄力,它看似安静不动,却蕴藏着即将一跃而起的动势;还有一件蟾蜍则把头部做得瘦且窄,背部平行,四肢前后分开,呈攀爬姿势,处于袭击状态,它目光阴鸷,流露一股子邪气,配合蛇鳞一般的花纹,烘托出的整体感觉是武侠小说中“毒物”。这些即是不同的性格。
同时,很多细节也是性格的外化,例如眼皮的褶皱,有的是舒缓耷拉的,有的是紧绷的。刻画这些小细节,耗费了我很大功夫,一个小小的蟾就要做12天左右,打磨蟾蜍背后的凸起往往就需要一周时间。蟾蜍的肌理都需要手工雕琢,而肌理分为四层,凸点是单独做的第一层,小凸点再做第二层。
Q:除了不同蟾蜍需要有不同的性格,采用不同材料还有哪些难度?
胡锡涛:在不同的材料之间转化有一定的不适应,因为各种材料的性质不同,在雕刻过程中,往往会把其他材料的雕琢方法、力度不自觉地代入,因为对材料属性了解不透彻,偶尔会产生失误,例如断裂,那么就必须不厌其烦,重新取材返工。
我们以前提倡因材施艺,但我这做这组作品可谓不惜材,亦不惜工。若说做青蛙、蟾蜍之类的仿生动物件,我可以很快做出一百个来,但如何取舍是个恼人的问题。我在众多的想法当中反复筛选、提炼,去粗取精,为了突出九只蟾蜍的特点。同时又要考虑到颜色的搭配协调,如何衔接过渡,不生搬硬套?不同蟾蜍形象之间的关系,是否有重复?是否会构成冲突?因此我做了不止一套,对每只蟾蜍的也不断进行形象修改升级,最终才能臻于最佳效果。
Q:这些蟾蜍们最终如何排列和呈现?
胡锡涛:场景布置非常重要,我打算用很多不同装饰元素为载体来营造一个观看的空间,让人产生“走进去”的感觉。例如再配以南红冰飘雕琢的花瓣和潭水,让蟾伏于其上,组成一个生动有趣的场景,仿佛一幕即将开锣的舞台剧。
Q:听说你最近休息得比较少,是一直在思考和创作吗?
胡锡涛:是的,最近连睡梦中都是蟾蜍的样貌,耳畔都是蛙鸣。为了这件作品,可谓呕心沥血。
Q:你对自己目前的创作情况满意吗?
胡锡涛:我对今年参选子冈杯的这套作品挺满意的,至少好想法没有“浪费”、“落空”,而在自己的坚持下逐步实现了。今年的子冈杯一定比去年更加精彩、竞争更激烈,其实我一直对自己不服气,总认为自己永远能做得更好。不逼自己,不去做,就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大的潜力可以激发,如同哪些奇异斑斓的玉石,它们蕴藏着很多故事,等待我们去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