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宇路”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名字,近期突然占据各大媒体头条,意外成为“网红”,就连葛宇路本人也是始料未及,与他有相同经历的还有沙滩哥、裸奔哥、裸睡门等等,当然,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艺术家,通常,我们见识到的“网红”要么是网络大V、意见领袖,要么是高颜值和整容脸的主播们等等,那么,当艺术家成为“网红”会发生什么事?关于“网红”有人感到失望、愤怒,也有人感到有趣、好玩,对于艺术家来说,成为“网红”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有被拆除前的“葛宇路”
“葛宇路”的“网红”效应
如何在北京拥有一条以自己命名的路?其实很简单:“1。你要找到一条目前没有名字的道路2。制作路牌,贴于该路段相关位置。3。坐等网络地图收录。4。加入‘民政区划地名公共服务系统’正式转正。Over。”
2017年7月11日,一篇《如何在北京拥有一条以自己命名的路》的攻略文章开始在网络热传,随后,城管介入声称要将路牌拆除,然后媒体介入进行大量的报道,让“葛宇路”这条北京百子湾苹果社区附近一条原本“无名”的道路,开始变得有名并成为一件社会事件,而命名这条道路的神秘人物也被推至前台,巧合的是他的名字就叫葛宇路,同时他还是一位艺术家。
“葛宇路”是他的艺术创作,2013年,葛宇路通过私设标识命名了这条路,2015年中开始,“葛宇路”这个名称被众多网络地图标注,具备实际功能成为一条真实存在的道路,被快递、外卖、导航、市政标识所采用,如果不是这次被广泛关注,它还将继续存在下去,直到在各个层面被接受并成为既定事实,但遗憾的是这件作品被中途打断了。
被拆除的“葛宇路”
批评家鲍栋看到相关报道后讲到:“这是典型的在艺术的名义下介入不了社会的例子,如果不把这个当作艺术,不去展览不去宣传,不在乎艺术不艺术,多年以后,已经约定俗成,说不定就成了,意义先不论,效果是肯定的。但非要当作艺术搞,变成了传媒事件,来得快去的也快,舍不得‘艺术’的‘介入’只能在观念层面上。”
葛宇路在被大量的关注报道后,出来澄清并希望这条路能够留下来,他在微博中写到:“针对最近的网络路牌事件,我想大概澄清几点:1,很高兴网上有很多朋友能喜欢我的这件艺术创作,我希望这个作品能启发大家去思考更多自身和这个城市的联系。2,如果这件事有任何冒犯和不妥当的地方,向各位道歉。3,我也希望大家能宽容幽默的对待这条路,让他能够‘约定俗成’的留下来切实为当地居民带来便利。”
拆除之后,路牌已经被换成“百子湾南一路”
原本只是一件艺术作品,被媒体放大之后,上升成为社会事件,而创作这件作品的艺术家葛宇路无疑成为了我们口中常说的“网红”,虽然这并不是艺术家的本意,借由媒体的力量,我们造就了一个“网红”,但对于艺术家来说,成为“网红”是否意味着成功了呢?从艺术的层面来说,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因为作品只进行了一半就被打断,如果不被打断,作品的意义会更大,因此,在这里我们要反思,成为“网红”,真的就好吗?
“网红”与被“网红”,重要的是什么?
与葛宇路有相同遭遇的还有女艺术家周洁,2014年8月,周洁个展《36天》在北京现在画廊举办,从8月9号到9月13号,36 天,这段时间艺术家一直生活在展厅里,一张未完成的铁丝扎成的单人床,一堆铁丝编织的“毛绒玩具”’半成品,维持一个多月生活的食物,几套衣服几盏灯和3个全透明垃圾箱。大部分时间艺术家可能都在尝试完善这些铁丝雕塑,累了就在铁丝床上休息,饿了就吃备好的食品。展厅的二层有卫生间和浴室。当然,她还有手机,可以用来上网打电话翻微信甚至是玩游戏。
周洁个展《36天》
周洁个展《36天》现场
就是这样的一个展览,由于艺术家采用裸睡的方式开始,经由媒体发酵之后成为公众事件,在这件行为艺术作品中,艺术家试图用铁丝唤醒自己对日常生活的警觉,刺激观看者思考,艺术实践是对自身的反思和治愈过程。然而这件事情发酵过程中却仅保留了“裸睡”这样一个关键词作为媒体炒作的话题,最后引发公众和专家对“行为艺术还是情色艺术”的抨击。
此外还有“沙滩哥”,2015年,行为艺术家何利平在成都街头实施了一次行为,他穿上泳裤,躺在马路中的“人造沙滩”上,再来杯果汁,俨然正在享受阳光沙滩的感觉,与一旁车水马龙的现状显得格格不入,人称“沙滩哥”。这也让不少网友调侃:“只要心中有沙,哪里都是马尔代夫。”火到微博关注达到几十万,很快成为流行语。
其实这件作品的名字叫做“给我两平方米,我会把它做成沙滩,然后静静地躺在上面思考人生!”,这次活动的实施时间是2015年7月30日,时间长度30分钟。作品材料包括沙、酒杯、饮料、浴巾,实施地点在成都沙湾路,过程其实挺简单:扛起沙袋,找好位置,倒沙,摆姿势,饮料拿起,任凭外人如何看他……
沙滩哥实为行为艺术家何利平
对于何利平来说,这只是一次行为艺术,没想到会被网友发到网上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时隔一年之后,再谈起这件作品,何利平表示:“那件作品可以看做是一件礼物吧,很难再去复制它。”而在谈到这件作品对他的处境和创作有多大的改变时,何利平表示:“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找我合影的人多了一点而已。”
这与葛宇路的情况也很相似,在网络和媒体中引起如此大的关注与讨论,但翻看葛宇路的微博,粉丝还不到一千,微博至今转发不到两位数,如果说他们是“网红”无人会质疑,但另外一方面,又会怀疑他们真的“红”吗?
2013年初春凌晨的望京街头,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个裸奔的男子,或骑着小摩托、或扛着十字架、或抱着充气人模……因频频被路人拍照发上网,望京“裸奔哥”成了网络红人和热议对象。
随后,“裸奔哥”在微博上以文配图的形式,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艺术家厉槟源,他选择在零下20摄氏度的北京街头裸奔,是因为想要宣泄情感的不顺,日子的压力和创作的困惑,起初与艺术无关,直到裸奔的照片被挂在网上,成了微博的热门话题,厉槟源才觉得“裸奔”可以成为艺术。
厉槟源说:“网友的关注和讨论丰富了我的思路,我开始觉得这个很个人的行为可以成为艺术。”第一次裸奔是纯粹的发泄,此后每次出门他都带上十字架、摩托车、充气娃娃等道具,两个月内的九次裸奔是在有意识的策划下进行的。“我要用不同的道具让事件的发展有情节性,留给网友更多的解读空间。”
望京裸奔哥实为当代艺术家厉槟源
裸奔之后的几个月,厉槟源就迎来了他的个展“我有病——厉槟源个展”,展览中呈现了“裸奔”这件作品,相较于公众层面的活跃,在艺术方面也获得了关注,这是厉槟源值得庆幸的地方,其实从这几位“网红”的身上,我们可以发现一个规律,就是他们的“红”都是通过媒体,使得作品发酵成为公众事件,获得巨大的关注,但遗憾的是公众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于艺术,并且很多时候他们是被“网红”了,至于艺术本身,往往被事件淹没。
关于艺术家成为“网红”,批评家扬卫在谈到时表示:“艺术家成为网红,这是新时代面临的新问题,有的艺术家敏感,很早就学会了利用网络,网络也确实提供了一种可能,但对于艺术家来说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艺术是一生的考量,很多其他领域网络红人的经历已经告诉我们,网络是一个波浪式的风起云涌,艺术的观念可以持续性的延续下去,通过网络平台展示更多有意义的作品,对于艺术家来说是最重要的,网络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和途径,但不是评判标准。”
“网红”之后
与批评家扬卫有相同看法的,还有独立艺术撰稿人寥寥,他在谈到厉槟源的行为时讲到:新世纪我们迎来了一个娱乐至上和消费主义的景观社会,媒体打造了一个由娱乐、信息和消费组成的新的符号世界。景观社会中的媒体需要不断地寻找爆炸性的新闻和刺激性的娱乐符号以满足大众,“裸奔哥”被媒体捕捉到,成为媒体消费的一个符号。我们不知道,厉槟源的“裸露”能否脱去身上的标签,他的“奔跑”能否逃离景观社会的异化,我们知道的是,厉槟源跑得再快,始终也没有逃离大众媒体对其的误解与异化。
在他看来,厉槟源的“裸奔”行为在过去两年中谋杀了无数的新闻媒体的篇幅,厉槟源的名字也为大众所熟悉,但是大众与媒体都并不了解厉槟源行为艺术背后的意义。引起人们围观的是“裸体”,而不是艺术的观念,终究无法摆脱大众对其的误读和异化——在大众媒体的眼中厉槟源只是一个无聊的青年,一个开心的小丑,一个荒诞而模糊的审丑符号。
这也正是上面这些“网红”艺术家面临的困境和艺术的尴尬,同时也显示出了艺术在面对公众和介入社会时的无力,造成这样的原因,在批评家扬卫看来,是因为艺术作品被创作出来进入到社会或者大众层面之后,就与艺术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时候公众的解读甚至是误读,都是作品的一部分,作品也借此产生意义,但也并不是说与艺术家完全没有关系,其中最重要的是艺术家在创作作品和推行作品过程中的把控力:“杰出的艺术家会在作品观念的生成过程中占主导性因素,他会引导观众去理解作品,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内在的精神把控力,不然,不然作品就不值一提,比如艺术史中杜尚将小便池拿进美术馆,博伊斯向死兔子解释绘画,如果艺术家不去主控艺术观念的生成的话,我们就很难理解,这种行为有时候就会变成一种笑话,所以在创作的过程中,艺术家要成为核心力量,而不是放任作品不断的产生误读。”
其实,通过艺术家们的种种遭遇,我们发现成为“网红”,对于艺术家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的事情,同时也提醒我们,当下需要更多介入、干预型艺术,在批评家王春辰看来:“这也是为了这个社会的多样化表达而着想,当言论自由不能完全确证和保证时,以艺术的方式介入社会,就成为公民社会发表意见、表达观点、沟通理解的一种有效而曲折的方式。在中国语境下,其民主诉求的含义是不容忽视的,当介入之风起于青萍之末,未必不是公民社会时代来临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