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绍正(加拿大华人艺术家)
黄宾虹是中国山水画的一座高山,令人仰止!也令许多人摹仿、抄袭、复制他的绘画图式,但,没有谁能望其项背,很多人在爬山途中跌落在地。这种现象值得我们深思。如果只是一味着眼于表面的形式,无异于广场大妈跳太极舞,无异于在国外唐人街建座牌坊舞狮子,以为这就是中国文化精神,这只是外行人热衷于这些表面的热闹、表面功夫而已。
黄宾虹的绘画图式只属于黄宾虹,正如八大的绘画图式只能属于八大,莫以为仿个苍拙老笔再添个怒目乌鸦,就能到八大之门下。重图式,重造型,这是西方画形式规范;重内美,重笔墨,这是中国画写意精华。很多画家都想一朝成名,也想走出瓶颈突破重围,往往花大心思去考虑绘画图式与众求异。现在这种现象在唐代就出现过。唐代就有很多画家在专攻图式,但到了宋元中国画高峰期,图式还是传承发展传统图式,但笔墨却更加简逸,更加内敛。
凡大师都有很强的图式构成意识,从石涛、八大,到吴昌硕、黄宾虹,都是用自己独到的眼光去重新认识传统,用形式法则这利器从图式造型来展现作品,构建自己特有的图式面貌。除了对前人图式的取舍、提炼成一个空间观念外,还要对中国画这门传统艺术有很明确的主观创造意识。作品拒绝平庸,艺术拒绝复制。
黄宾虹的书画成功之路,是他几十年的寂寞艰辛、刻苦磨练而成的。他一生传承、呵护中国文化精神,他的特有的图式来自传统,而且是在终生苦苦追寻下的渐变。不管“白宾虹”、“黑宾虹”,还是“简笔宾虹”,一直遵循作画“当如作字法,笔笔宜分明”,“实处易,虚处难”的初期教旨,并以“内美”为核心梳理整合中国画学的虚实之变,他说:“画法莫备于宋,至元搜究其意蕴,洗发其精神,实处转松,奇中有淡,以意为之,而真趣乃出。”几十年在“师古人师造化”里炼狱,绘画从简到繁,又从繁到简,由博返约,以求虚中之实,以老而弥淡,不留空疏达到简逸真趣的最高境界。
我们不能只学他“丹成仙佛”的最后阶段,而是要学他从内做学问,返本以求治学的精神,加紧个人修养,思考世界,讲述自我;崇尚天趣,崇尚自然,崇尚内美,在骨子里追求精神的美。中国画讲师法造化,但黄宾虹说:“就作画而讲,有法业已低了一格,要透过法而没有法,不可拘于法,要得无法之法,方有天趣,然后就可以出神入化了。”
宾翁到了晩年眼患白内障,已经不是凭肉眼看到的现实外表形式去绘画作品,对于笔下的形象,已不能以相似性来判断其价值。他只凭生活积累产生了一种超乎现实主义的印象,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前无古人而又合世界现代潮流的黄宾虹绘画图式。
只重造型,模仿图式,学的只是表面,所以学黄宾虹一路的画家鲜有成功者,皆因没有厚实的国学基础,没有黄宾虹说的“所以既要竭一生苦功,又要参活禅,善悟,才能到达艺术的顶峰。”没有几十年如一日地对中国书画的痴心追求,没有天分和勤奋不懈的努力,是达不到极至境地的。笔墨内美谈何容易!承袭偏技,失其正脉,始终不能成大器。表面相同的画面,如果没笔墨支持是不成佳作的;笔墨如没有学问作基础,明眼人即觉是女仆穿旗袍,不觉其美反觉其赘疣过甚,大异其趣,刻板的涂饰,无聊的挥洒,线条便丧失了生命的意义。
黄宾虹生前从不主张让学生临摹他的画作,反对复制他的图式。他说:“我的画是我的面目,是我学古人师造化的结果。”并说过:“作画不可太认真。”外在的精工只能把外在的东西描画得漂亮,却缺乏了美的天趣。作家画因过于认真而失去自然,画之佳者在有意无意之间,不太认真作画,便会自然而不矫揉造作,笔头松动,流露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