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黄花梨的资源稀缺有其深刻的历史缘由,那么作为近年来中国古典家具的主流材料,大红酸枝的枯竭主因,则可直接归结于市场的无度使用。
我们对黄花梨的一料难求、有价无市的感慨刚动了动嘴皮子,新的忧虑又来了——当下的古典家具主流原料红酸枝,还有多少存量可以使用?
从黄花梨到红酸枝,红木资源的枯竭,比我们的想象,来得更快。
眼看他人起高楼,眼看他人楼塌了
中国古典家具从明代到清前期发展到了顶峰。明中叶,以黄花梨木制造的家具,天然纹理,尤为华美;王世襄先生1985年出版的《明式家具研究》一书提出“中国好的明式家具都是使用海南黄花梨制作的”。皇室的尊崇为黄花梨带来了灿烂的文化和艺术生命,却也将其置于了加速谢幕的境地:明末清初,海南黄花梨接近绝迹。
岁月流转至1963年,海黄借助上海博览会海南代表团的药材展区,重现世人眼前。但,尚未喘息便临厄运——上世纪80年代,海南多地建立起海黄加工厂,至80年代中期,其价不过一两元一斤;此后,尽管海黄的来源越来越少、材料规格越来越小,价格却并未“暴动”。
“回到人间”整40年后,借助中国古典家具“黄金十年”的启动,海黄从2003年起一路高歌,平均每月上涨幅度近30%。彼时,越南黄花梨的价格每斤才数十元。
2005年,海黄原料基本绝迹,散旧家具、农具老料及药材商的囤积料成为市场上的海南黄花梨家具主原料;从2006年开始,顶级黄花梨料的行情启动;至2008年,在“海黄暴跌论”、“仿古家具泡沫论”、“游资撤退暴跌论”等观点甚嚣尘上,红木价格波动严重的背景下,上好的、较完整的海黄老料价格仍逐步攀升至最高每斤1250元,折合每吨250万元。越南黄花梨也拉近了与海黄的价格差。从2011开始,直径20厘米、长度1米以上的老料每斤破万,“一根木棍一条金”;2012~2013年间,用遗存小料做的手串,价格上涨了10倍,大几千一串再平常不过。
在仙游的一个红木厂里堆积着如山的红木原材料
海南黄花梨,100万人民币10年前可以买3吨,5年前可以买800斤,2年前只能买不到100斤,现在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了,10年涨幅超过400倍。
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价格、转向小众收藏的“深闺”;一边是海南黄花梨木材早已没有像样的交易市场存在,稀见的木料交易在一些藏家之间以几根木头、几块板的方式进行。这是辉煌还是谢幕?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如果说,黄花梨的资源稀缺有其深刻的历史缘由;那么,作为近年来中国古典家具的主流材料,大红酸枝的枯竭主因,则可直接归结于市场的无度使用。
明代郑和下西洋时,大红酸枝还只是用于压船的材料之一;至清中晚期,因质地、纹理等优势,大红酸枝与小叶紫檀、黄花梨并列宫廷御用“三大贡木”。
2000年世纪之交,红木厂家购买大红酸枝原料,只需每吨几千元就可以买到躯干;2005年,正宗的老挝大红酸枝跟缅甸花梨的价格相差无几,前者每吨约1.2万元,后者均价只低5~10%;2007年,大红酸枝价格上涨2~3倍 ,每吨5~8万元;经过市场整理,2010年,广东市场大红酸枝长料价格报每吨4.5~4.8万元,福建仙游市场报每吨3.5~4.2万。
危机从2011年起突现!
以往,材料商们都是想方设法把大料、好料销往市场,这一年起,他们开始大面积收藏好料,稀缺初露端倪。另一方面,仅在仙游,追求走量的商家们每天便能消耗掉约3000吨大红酸枝。当年,大红酸枝价格达到每吨10~12万元,好料接近20万元。北京元亨利董事长杨波下半年考察了港口的红酸枝行情,感慨万千:“引进的红酸枝都是些树干树头,成材的料很少。这和当年采购黄花梨一样,过去没人要的材料开始被国内大量引进。按照现在的砍伐力度,一天千八百吨,东南亚国家真经不起这么折腾。不说原产国控制砍伐、禁止出口,即便允许出口,照目前这个消耗速度,危机感也很大。”与杨波一样对业界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伍氏兴隆董事长伍炳亮同样认为,历史上虽没有大红酸枝原生林濒临灭绝的记录,但由于红木家具的持久风行,期间的资源耗费颇为可观。当代仿古家具行业兴起以后,随着黄花梨、紫檀资源的锐减,大红酸枝再次成为两者的替代用料,同时承载起明清两式仿古家具的制作重任。而在此期间,古典工艺家具行业正经历“黄金十年”,全国厂家数量暴增至两万余家。仅中等规模的厂家,一天的耗料量都在4吨左右,整个行业的大红酸枝耗料量无比惊人。 2012年,尽管市面上红酸枝的存货量还算较多,但业界已经普遍感受到了同样的危机:够长度、直径大的优质好料越来越少。一些比较有实力的家具制造企业,和游资一起四处寻找好料进行囤积,市场对大红酸枝成为下一个黄花梨的观点呈一面倒的支持。
2013年3月,伍炳亮与中国家具协会传统家具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邓雪松一起考察了全国经营老挝红酸枝木料的最大集散地——深圳观澜,结果不容乐观:红酸枝老料和大料都已经非常少,前几年被遗弃在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地林区的树头、树杈、树根等当作燃料使用的残次料也出现在木材市场。木材市场的存量以及逐年减少的进口数量远不能满足企业需求。老红酸枝的小料、次料价格每吨5~7万,中料价格每吨8~15万,口径20厘米的好料价格每吨20~30万,口径在20~30厘米的上等料价格每吨在40~60万之间,更有些上等的板料按其宽厚论块买卖,折合每吨100多万。黄花梨的一木难求重演在了大红酸枝身上。这种局面到当年6~7月份愈演愈烈,尤其在CITES公约生效后。相关资料显示,大红酸枝的存世量已经不到6%,按目前的采伐速度,再过3年左右,大红酸枝就将无材可用。广西凭祥作为我国进口东南亚红木的重要关口,集结了众多外地商户,目的就是抢购大红酸枝。很多货柜还没来得及卸货,就被客商们买下了。
同一时间,疯狂的抢购在浙江东阳、福建仙游、广东中山等地同步上演;而在深圳,大红酸枝原材料一度卖到断货。市场形成巨大缺口,使大红酸枝原木价格再度上涨,甚至进入无序状态,漫天要价。有商家举例说,直径12厘米、长2米的方板,6月10日木材商报价不过每吨9万元,1个月后同样规格的木料已报到了每吨18万元。同一堆货,在同一市场被不同的商家接手,放在不同的位置,价格就要涨每吨1万元。于是,仙游以生产销售大红酸枝为主的展厅,都面临着同一个待解的命题:无钱可买、无料可开,一两年后怎么办?“大红酸枝的价格不是月月涨,而是天天涨,一天一个价!”中国收藏家协会古典家具收藏委员会顾问何锦驰说,“2013年6月份以来,大红酸枝价格上涨了一倍,尤其是老挝大红酸枝,从年初到年底,上涨了120%~150%。”
而在老挝,拆老房子已经成了目前原材料供应商获取大红酸枝大料、老料的主要来源,一些原木经销商到老挝高价收购当地的房屋和旧木头。一栋普通的房子,十一二条柱,折合7000多元人民币/平米,拆下来,上面或许只有两根大红酸枝……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市场供应却仍然紧张。
数百年来,红酸枝在“红木大家族”中的独特地位,其在红木文化沿袭中作为黄花梨和小叶檀替代材的符号化身份,及以之为主材的“仙作”产品在当今高端红木家具领域中的地位,固然显赫,却终将因为资源的枯竭成为“传奇”。
今春看又过,此“材”不经年
是炒作还是供需?发出此问者皆忽视了另一个本质性的问题:人性的贪婪。再大的供应量,和人心相比,都是小的。盛行三百余年的红酸枝淡出历史舞台是早晚的事。只是,作为业界的一员,即便是亡羊补牢,我们都应该思考这样的问题:如何延缓这个进程,如何利用尚存世的原料做出真正可以传世的精品,如何在提高出材率的同时提升其艺术和文化价值……这是一场救赎,没有人可以躲在暗处旁观。
当我们漫不经心开下一块料时可曾想过,这,也许就是最后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