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青是我琢玉时常落的款。最初使用“素青”是缘由自己想追求的一种生活状态,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里说,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有一个理想的身份叫“文人”,从帝王到庶民草夫,每个人的内心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文人情怀。而人们在生活中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去释放这种情怀,比如旅游、吟唱、书画、抚琴、读书、甚至发微信朋友圈等等,而我的文人情怀就是通过琢玉而释放。
《说文解字》有言,“玉,石之美者,有五德。”玉是集审美和仁德于一身的文化载体,而玉雕艺术则是玉文化内涵的具体体现,也是中华民族传统手工艺中不可或缺的一大门类。
在玉雕艺术中我却独爱阴刻玉雕。阴刻,其历史可追溯到良渚文化时期,即玉雕产生的最早期,那时古朴的纹样雕琢中就有大量的阴刻线条作装饰,到汉代玉雕阴线刻技艺也更趋于成熟,所做雕刻可以细若游丝,但是这些时期的阴刻只是作为阳雕的一项辅助部分,比如人物的发丝处理,衣纹的纹样勾勒及水波云纹刻画等等。到后来诗书画印开始渐渐融入到玉雕艺术中,文人玉牌由此诞生。许多古人因为自己的文人情节而设计制作各种心生喜爱之物,为自己作陪,晋元帝因为喜欢听风吹竹林的声音,便做了几十枚薄玉龙,用线穿挂起来,风吹来时,轻轻摇弋的声音回荡在院落中极其美妙。
中国画中的钩皴点染,浓淡干湿让多少人为之痴迷。小时候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在宣纸上涂抹出第一幅墨竹的记忆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初次接触玉牌时当轻轻旋转的砣针落在牌面上的时候我就坚信她是我表达思绪情怀的最好介质,阴刻其细腻的笔触和独到的雕刻手法是非常适合表现书画韵味的,但是毛笔是软的,而砣针是坚硬的金刚砂焊制而成的,完全不同的质地要表现相同的质感谈何容易,毛笔行在宣纸上留下的墨痕,带出的飞白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但是阴刻每一笔都是有意而为之的,将有形化为无形,这也许就是很多人认为的阴刻难度大的地方,正如佛告须菩提曰:“凡所有相者,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书法绘画是玉雕阴刻的基本功,这里我就不赘述了,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知道一支好的毛笔她有四德,齐、尖、圆、健,具备此四德之笔,才能写出更好的字,在阴刻里也必须讲究砣针的制作和挑选,砣针的金刚砂需要选择细度较高的砂烧结而成,这样的砣针在处理细部会更精微细腻,在雕刻时力度的掌握也尤其重要,特别是在雕刻书法字体的时候,书法写字讲究一气呵成,在行笔运笔过程中不能反复去填改,描字是书法最忌讳的方式,阴刻也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字笔画反复填修,其最初的书韵便会荡然无存。所以雕刻者必须做到下笔前心中有数,对字体的间架结构了然于胸,雕刻时通过对刻刀的轻重缓急的把握来达到笔墨效果。
在画面雕刻时,对技法讲究就更为繁琐,其中包括微雕、阴刻阳雕结合、局部打磨抛光处理等等。微雕的技法在阴刻里是很重要的,我认为的微雕并不是百度里查询到的微雕定义,大多数人一听微雕就联想到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刻上一幅很小的画面这样才算微雕,其实不然,微雕指的是在画面中很细微的雕刻方式,比如在雕刻蜻蜓时,它的绒毛,它透明翅膀上的细小网纹,还有雕刻一只栖息在枝头的小鸟,它的丝羽,它的眼神,小爪,在玉牌上它们或许只有两三毫米大小,这些都需要用阴刻微雕的处理方式来表达。我们再看古人绘画的大幅山水里,其实也是有很多细节用微画的形式去表现的,比如庭中读书的人儿,远处悠闲垂钓的老者,有了这些细微的刻画才能衬托大画面的磅礴气势。再比如,处理画面题诗落款处,也是需要用到微雕的刻法去表现,包括钤印的雕刻,这些微雕能让整个画面更为精细耐品,但前提是一定要做到精微。
最初阴刻大多是用白描勾勒,再填实的形式去表现 ,但这种表现方式很难体现画面的浓淡虚实变化,所以我开始尝试用阳雕阴刻结合的方式去雕刻,并配合打磨的手法,通过光影折射出凹凸来体现物体的质感,这套《忆江南》就是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的,斑驳的白墙和粗糙的石头纹理在反复凹凸雕琢下慢慢显现,细节部位再用微雕点划形式加以强化,最后打磨工序也非常重要,阴刻打磨与阳雕工艺的打磨不尽相同,阴刻打磨必须随行就势,根据雕刻的凹凸转折面来打,因为打磨面积往往非常小,打磨油石也需要选择非常细腻,但往往细油石目数偏高,又很难磨动,必须反复多次研磨才能达到预想效果,在打磨中也要根据画面不停的调整变化力度,这又是考验绘画基本功的时候了,没有基本功的底子打磨轻重掌握不到位,很可能整个画面就会功亏一篑的。
在我看来,阴刻是有点小脾气的,首先对料子的选择上,阴刻需要上好的材料,无论白、黄、青、绿、红、黑,她第一条件要求干净细腻,因为阴刻是需要借助反光面去观看其墨色效果,在侧光反光对比下,玉牌就像一张纯色宣纸,阴刻出来的画面效果就像落墨在宣纸之上,有瑕疵或者粗松的玉料就像干净的宣纸出现的褶子,直接影响落墨效果。其次打磨一定要干净,打磨程度要求肉眼达到无丝,只有前期苛刻的要求才会有后期漂亮的阴刻效果。还有就是形制的要求,牌型的独特规整是阴刻效果的加分项,这也是玉牌的基本要求。
除了平面玉牌,阴刻玉雕还可以用在圆形拱面器物之上,如手镯,扳指、壶瓶等,拱面阴刻难度较平面阴刻更高,需要不断变化雕刻的角度,且极易划刀,故行笔力度需要非常稳健。在构图设计这方面除了表现中国传统书画,我还尝试着用阴刻的方式去表现水彩画,油画,素描等艺术形式,让阴刻更富趣味。
纵观中国工艺美术发展的历史,阴刻技法作为一门独立的琢玉艺术表现形式才刚起步,路还很长,会很艰辛,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是一种修行,我愿为之付出更多的努力。
胡玮,女,字素青,大学本科学士学位,中硬派微雕艺术传承人,海派玉雕大师,中国书画院研究员,上海市书法协会会员。
自幼喜好书画,长期临习历代名家碑帖,真、草、隶、篆多有涉猎,尤善金农漆书,后又经大学专业书画学习,文学、书法的艺术修养和绘画功力的历练为其阴刻玉雕打下了扎实的根基。2003年在父亲胡绍宇(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浙江省玉雕大师、中国硬派微雕艺术创始人)指导下学习玉牌微雕技艺,经过十多年的潜心专研,逐渐熟练掌握集硬雕、脆雕、微雕于一技的硬派微雕艺术之精髓,并在此基础上创新出玉牌深刻微雕技法。她的作品细腻却有深度而不失触感,精微细致却又清晰可见。
最近获奖情况:
2015.7。作品玛瑙微雕《滕王阁序》获江西省工艺美术馆作品展银奖并馆藏。
2015.9。作品玉牌微雕《醉翁亭记》获上海第八届中国玉石雕“神工奖”银奖
2015.9。作品玉牌微雕《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获中国(苏州)“子冈杯”银奖
2016.5 作品《荷塘月色》《洛神赋》获上海“玉龙奖”最佳工艺及铜奖
2016.7。作品《雪涛双吉图》获上海“神工奖”铜奖
2016.10。作品《前后出师表》获中国玉雕“天工奖”最佳工艺奖
2016.11。作品《雅趣》获苏州“子冈杯”铜奖
2017.4。作品《忆江南》获上海“玉龙奖”最佳工艺奖
2017.8。作品《花样年华》获上海“神工奖”最佳工艺奖
2017.10。作品《行与知行》获苏州“子冈杯”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