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种不知何来不知何用的黑色圆雕器物悄然现身京城古玩市场,由于数量不多,通体又覆盖着坚硬的黑色物质,看似石雕又像铁铸,尽管造型奇特却没有引起任何关注,有的店家干脆将它们作为添头奉送。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些神秘玉器,竟在三十年后成为中央电视台探索发现频道的主角。
是谜不是假
在这场跨世纪的黑皮玉器激辩中,香港凤凰卫视台率先于龙年说龙的节目亮出一件黑皮玉龙,造型与中国国家博物馆镇馆之宝“中华第一龙”极为相似,收藏者为中国玉器收藏委员会委员张一平。
迄今,中国黑皮玉收藏圈仍不大,已知黑皮玉器总量不超过三千件。
“黑皮玉”的命名者是柏岳,原中国收藏家协会玉器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有意思的是,他还是红山文化的研究学者,因此,在最初“红”真“黑”假的争论中,他的态度格外引人关注。2001年,柏岳先生在中国文物报上首次发表了《圆雕黑皮玉器真伪及年代初探》一文。2008年,他又专门就黑皮玉器历史价值的深入论证及保护工作,上书国家文物局单霁翔局长。国家文物局很快复函并明确表示:“如金喜庸先生能够提供出土黑皮玉器的准确地点,我局可请内蒙古自治区文物局组织有关专家赴现场考察。” 根据种种线索指向,黑皮玉的发现源或许就在内蒙古通辽以北地区,那里是连当地牧民也不敢轻易深入的苦寒之地。不久,现任乌兰察布市博物馆馆长的胡晓农受命组织开展了有关黑皮玉器的考古工作,虽然寻找未果,巴林右旗博物馆仍正式收藏了一件黑皮玉人,以示对祖先的尊崇。
金喜庸,一个为黑皮玉做了大量考察工作的韩国画商。韩国文博界因他而对中国的黑皮玉产生浓厚的兴趣,举办了第一个黑皮玉专题展,出版了第一本面向全世界著名图书馆和文博机构的黑皮玉研究专著。十年前,他曾和中国的黑皮玉收藏者一起奔赴内蒙古,寻找黑皮玉墓葬地的踪迹。
与柏岳、金喜庸一样,张一平在黑皮玉收藏圈里也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近日央视播出的《黑皮玉之谜》里,超过半数的黑皮玉就出自他的珍藏。笔者在张一平那里见到的黑皮玉足以支持一个古玉专业博物馆,上下两册的黑皮玉藏品图录里,汇集了包括数十件大小黑皮玉龙在内的上千件藏品。“研究历史首先要相信历史,以物证史同样可以追溯过去。”说到黑皮玉的文化和文物价值,他的神态一如面前黑皮玉人那亘古不变的一脸坦然。对华夏历史文明的信心,使他在黑皮玉收藏上得以独守一方,也让他的破谜求真有了出人意料的举动——亲手磨去十几件不同器型黑皮玉的黑色外壳,小到鸮形佩饰,大到C型玉龙。不出预料,其中玉质多为软玉并有自然形成的古沁黑斑。
有了黑皮藏古玉一说,使得黑皮玉更多了几分谜中谜。
“红”真“黑”亦真
对于尚属争议阶段的古玉新品种,黑皮玉能否走进历史之门,最终取决一个真字。
在历经黑皮之争、器型之争、质地之争、数量之争等真伪对决后,留下一组不容忽视的检验数据:2006年,韩国首尔大学对黑皮玉的年代测试结果为约14300年;三年后,美国相关研究机构的年代测试结果同样达到上万年;中国地矿部矿产地质研究所和国家地质实验测试中心的等离子质谱分析报告则显示,黑皮玉表面黑色附着物成分复杂,所含锂、钇、钡、钴、锌、铜、硅、锰、镍、铬、磷等35种金属元素中,稀有元素占多数。此外,根据印痕学分析,黑皮玉的表层迹象与岩石表层极为近似,这种极为罕见的次生现象,无论从技术方面还是成本方面考虑,人为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相对于科学检测结果,器型更容易成为争论的焦点,主要原因还是黑皮玉与红山玉太过相像。如果稍加细心比对就会发现,造型上红山玉有的黑皮玉都有,黑皮玉有的红山玉反倒没有。随之而来的问题是,黑皮玉的科学检测数据所显示年代远早于红山玉,但以工艺水准论,黑皮玉却明显高于红山玉。黑皮玉又是属于哪一种历史文明的象征?
我曾见过一件刚刚剥除表皮的黑皮玉龙,除了古玉表面覆盖着一层因岁月氧化后形成的凸突斑点外,沁入玉体的斑驳黑色,形成了与红山玉完全不同的黑沁。尤其是在类似岫岩玉的绿色玉体上,这种黑皮玉特有的黑沁如黑色星云般炫目,也让玉色愈显浑厚,虽然光泽不再波动,触目仍觉润如凝脂。它让我想到一种否定黑皮玉的说法,即黑皮里面不可能是真正的古玉,理由很简单,造假者不可能用古玉作伪来卖石头价。
其实,否定的理由越简单,往往被掩盖住的秘密越多。一位古玉收藏家早期曾经收藏300多件黑皮玉,后来转让了,他告诉我的理由很简单:量太大了。一位持质疑态度的考古专家曾经面对采访镜头说:有时几百平方米考古发掘现场内,才能找到三四件红山玉。如今已发现的红山玉器还少吗?但凡史上盛世,哪一朝哪一代不是万象更新,留珍无数,关键在于能否发现。
耐人寻味的是,2014年在韩国举办的首尔黑皮玉展,竟然是由韩国红山文化学院举办。
红山黑皮玉
时至今日,“红”与“黑”的论争似乎有了一个新的契合点,那就是“红山黑皮玉”。
这不是一个能被黑皮玉收藏圈普遍接受的变相认可,但是一个认识上的进步。相似的器型与玉质,相似的文化属性与宗教色彩,相似的艺术造型与制作工艺,无法回避的仍然是两者之间的某些明显差异。首先是文化色彩和历史信息上的差异,相比红山玉器型本身透露出的文化内涵,黑皮玉则在表面上直接雕出大量笔划清晰的阳刻古文字符号。纵观张一平的藏品,这些记载着远古文明的神秘字符在圆雕人物、片雕玉佩、复合人兽(禽)和玉猪龙上都有体现,字符越少的笔划常常越简单,有的字符结构复杂并伴有象形画意。其中,一件高60厘米的单体黑皮玉人身上字符多达25个,通体遍布。而在高47厘米、宽47厘米的玉猪龙与蛙女复合造型的双面玉雕上,字符超过35个,还不包括磨损难辨的部分。为什么要在这么大型的玉雕上采取费时费工费料的阳刻而不是阴刻,如此众多的字符是否是一篇完整的铭文,它所代表的又是一页什么样的华夏文明,都是一个个耐人寻味的费解之谜。
与已出土的红山玉相比,黑皮玉更具有史前文化气息,造型亦丰富多变。前者制作工艺水准基本趋于一致,区别不是很大,但黑皮玉的层次差别触目可辨,尤其是黑皮玉佩所表现出的那种精细和精致程度,可以想象到使用者的等级差别和不同需求。以玉佩为例,即使与没有字符的黑皮玉佩相比,也要比红山玉佩更薄更规整,特别是内外透雕边缘皆为双开锋刃,且不说划可裁纸,光是对称开刃这一点就要耗费多少工匠心力。黑皮之下,小到巴掌大的玉佩和宽逾50厘米的超大玉佩,无一不是如此。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设计?作用又是什么?难怪央视《黑皮玉之谜》的编导朱燕妮对张一平说:“片子拍完了,反倒觉得有关黑皮玉的谜更多了!”
朱燕妮不知道,张一平在他的藏品里新发现了一件头顶鸮冠的黑皮玉人,遍体黑皮不再是为人熟知的次生矿物质,平滑的表面上布满了流水纹,其间一簇簇形如云母碎片般的金黄色结晶物,恍如鎏金残存。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件黑皮玉人竟然铁性十足,遇磁即吸,敲来又有玉声。他从未听过玉镀铁,这貌似岩石的薄薄黑皮又何来如此丰富的铁元素?
最终,张一平没有选择马上剥开玉人黑皮一探究竟。大谜常有大真相,在他看来,这层包裹在远古玉器之上的黑色皮壳,正是为了唤起我们新的探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