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汉是武汉人。今年年初疫情爆发时,他正在云南瑞丽,趁着春节做玉石直播,不但狠赚了一笔红利,还幸运地躲过了疫情。当全国大部分地区疫情好转时,他还特地回了一趟武汉,上个月才刚刚回到瑞丽。
正当大部分人的生活步入了正轨,不久前,瑞丽又突发疫情。这一次,朱瑞汉可没那么幸运了。
四天前,当他准备开车出门时,突然发现地下车库的门,被铁栅栏堵得严严实实。社区工作人员让他“回去等通知做核酸检测。”
按下暂停键的瑞丽城区
事发突然。一名偷渡而来的缅甸女人被确诊,瑞丽封城。朱瑞汉被困在了中缅边境的这座玉石城。
公司群已经炸锅了,主播们被堵在家里,无法出门。但是与年初那次隔离在家不同,这一次,大家显得格外镇定,“上次还有人在群里吐槽不能出门,这次大家自觉多了,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朱瑞汉的直播事业,不得不又一次按下暂停键。
去年五月份开始,朱瑞汉的十几个玉石直播间迎来大爆发,单月营业额5、6倍地往上翻。朱瑞汉一高兴,年末发年终奖时,他给两个优秀员工,每人发了一套50平米的公寓,在瑞丽着实火过一把。
“世事难料啊。”朱瑞汉感叹,“这就像玉石这个行当,随时都会出现变数。”
老师傅带入门
去瑞丽的人,十之八九是倒玉石的。每个人都听说过一夜暴富的神话,每个人都坚信自己会是下一个幸运儿。
朱瑞汉初到瑞丽时,刚刚20出头,口袋里揣了几千块钱。
打动他的那次经历,发生在北京潘家园,父亲的一个朋友带他旁观了一次玉石交易。一块极其普通的石头,最终以80万元的价格成交,买家当场“开窗”,满眼翠绿。碎石掉在地上,他听到了金钱的声音。
这个年轻的门外汉,到了瑞丽之后,啥也不懂,也不敢买,只是跟着当地人到处转、到处看。
有一天,在一个摊位前,围着一大群人,朱瑞汉也凑了上去。人群中央蹲着一个老头儿,约莫六七十岁,皮肤黝黑,瘦瘦小小,拿着一个小手电,仔细照着一块石头看。朱瑞汉悄悄问身边人,这老头儿是谁?对方没看他,只说是个懂行的老手。
朱瑞汉有心,等老师傅看完石头,便一路跟着他,跟了几家店后,老师傅也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就打趣说:“年轻人,你来这儿看石头,怎么连个手电筒都不带?想入这行,先买个手电筒去。”
曾经热闹的瑞丽姐告玉石城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瑞汉转身就去杂货铺买了个手电筒,拿回来,却把老师傅逗乐了。“你这个走夜路还成,看石头,不行。”原来,朱瑞汉买的是普通的手电筒,看石头,得用专门的强光手电。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老师傅算是记住了朱瑞汉。之后几天,他让朱瑞汉跟着自己在玉石市场逛。
在瑞丽卖石头,几乎全是漫天要价,哪怕进货价不过100块钱,对方也敢往200万、300万叫,最终能给多少价,全凭个人的眼力或者经验。老师傅只是逛,却不买,连着逛了一星期,只是花200块钱买了个鹅蛋大小的石头。有一天吃夜宵,朱瑞汉忍不住就问,难道没有好料?
老师傅嘿嘿笑着说:“干我们这行,你得记住两句话,第一,买石头,你要去还价;第二,千万不要轻易花大钱,市场上没那么多好料的。”
连接瑞丽和武汉的玉石生意
朱瑞汉早就心痒了,他决定试着去做一次交易。
他碰到了一个缅甸人,看手上的石头品相还不错,问了价格,对方要价5万缅币,人民币大概3000块钱,朱瑞汉伸出两个手指,“最多200。”
缅甸人脸色就变了,开始赶他,“你不懂,你走远一点,你不要看我的石头。”
“当时就想,会不会砍得太狠了。”
最终,朱瑞汉从一个云南人手里花了500块钱收了一块石头,对方最初要价8000块。朱瑞汉当个宝似的给老师傅看,结果老头儿摇摇头,说没买中。切了一看,“一点绿都不沾。”
老师傅看他沮丧,就开导他,玉石这行水太深,亏个上百万,才勉强算摸到门槛,他建议朱瑞汉,真想做石头生意,还是从公斤料开始。
顾名思义,公斤料,就是论重量卖的玉石,与块料赌石不同,不需要凭眼力甚至运气,风险小得多。
朱瑞汉回到武汉,在崇仁路古玩市场开了一个小小的玉石店,从云南进公斤料卖。生意很快就火了起来。“那时候有这个氛围在,客户知道今天你有新货到,都坐在店里面等。”
三四十平米的店面总是挤满了人,货一到,只能往桌子底下塞,有的客户等不及,直接趴到桌子底下,自己抱一块出来,就跟朱瑞汉说,这个我要了,不能跟我抢。
那个时候,朱瑞汉基本上20天左右采购一次货。玉石多半从缅甸过来,来货时,都是大卡车一车一车运,到瑞丽卸货时,本地的几家玉石商,就会去抢货。“都是带着自己的人,石头从车上卸下来,就派人把货先围住,弄不好就两边会动手。”
朱瑞汉的印象中,当时不管抢到多少货,都能卖得出去。他很快又在武汉的徐东古玩城换了一个上百平米的大店面,生意越做越大。
踩坑
随着入行渐深,对边境玉石交易自认比较熟悉的朱瑞汉,开始蠢蠢欲动,他打算接触块石的赌石。
当时正好有一个上游的供货商,不过十几岁,也想做块石生意。朱瑞汉就跟在他后面,从他选出的好石头里再去挑,多一层保险。
不过,做玉石这行,怎么可能没有被坑的经历?瑞丽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有个人,花两千多万赌一个料,没切出来,垮了,欠了一屁股债,消失了好几年,正当所有人都快把他忘掉的时候,他又借到了200万,切了第二块料,中了,转手就赚了五千万。
朱瑞汉也遇到了被坑的经历。有一次,他遇到一个缅甸的马仔,石头开窗后,强光一打,绿色,“好货啊。”
对方要价1000万缅币,大概60多万人民币,朱瑞汉跟他谈到30万缅币,不到2000块钱,“当时就感觉到有点发虚了,因为如果真的按照当时那块石头的表现,应该是不止这个价,最少也得二三十万。”果然,他踩坑了。
在之后的几年中,他一面踩坑一面又不断尝试,陆陆续续砸了不小的资金进去,也顺带拉了不少武汉本地的朋友入行,但几乎都是赚少赔多。2016年,整个玉石行业行情下滑,他手上压了两百多万的货,一直没办法出手。最惨的时候,武汉本地的客户,见了他就直接说,“吃饭、喝茶、一起玩,包括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没问题,唯独不要再聊石头了。”
那年底,朱瑞汉和合伙人商量,如果再没起色,就打算放弃了。
踩到了直播风口
快过年时,一个在瑞丽做手镯的朋友找他,聊起了直播。对方雇了一个主播,三个多小时卖了30多万,朱瑞汉被刺激到了。
不过,当时在瑞丽开直播的,基本都是赌石的。朱瑞汉一看,觉得不对头,“赌石十有八九是输的,会伤客户、伤口碑,不是一件正经事,路肯定越走越窄。”
他决定做翡翠成品。翡翠成品,大多数是从缅甸曼德勒收购回来,朱瑞汉便琢磨着,去源头做直播。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媳妇、合伙人的媳妇,还有一个合作的主播,一行四人,跑到曼德勒的角湾市场,开始了自己的直播之旅。他们没有专门搞直播间,而是一边收货,一边卖,那些柜台后面胡乱喊价的缅甸马仔成了直播间里的主角。
位于缅甸曼德勒玉石矿区的角湾市场
最开始,缅甸人习惯一手钱一手货,哪里听说过直播卖货这种新奇事儿,都围上来看,结果发现真的能卖出去。
没过几天,这些主播身边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缅甸马仔背着单肩包盯着手机,主播只要一喊卖什么,他们就把相应的货拿出来,拼命递上去喊:“你看我的,你看我的。”
但曼德勒的直播条件实在太差,不仅高温高热,网络还是3G,直播总是断断续续地出现卡顿,经常定格一个画面一两分钟,角湾市场相当于高内七八十年代的棚户区,也不安全。
三个月后,朱瑞汉就撤了回来。
他回到瑞丽德隆国际珠宝城之后,开始去当地的姐告珠宝市场,一家一家地跑货源。快过年时,一个商家将柜台上价值好几百万的货,无条件全都留给了朱瑞汉,“以前他们都会货带回去,或者锁进保险柜。”等春节一过,那个商家回来一看,上百万的货都卖出去了,大吃一惊。
如今,他的公司已经是瑞丽本地数一数二的直播机构,旗下几十个主播散落在各大珠宝市场。年销售额有多少,朱瑞汉不透露,只说瑞丽很少有人能卖得过他。
虽然因为突发的疫情,朱瑞汉和公司的主播们“哪都出不去,只能待在家里。”但是他还挺乐观,“武汉都能挺过来,瑞丽肯定也没问题。”
毕竟他回武汉时,看到那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