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涉及中国传统玻璃的话题,便想到了古代文献中关于“琉璃屏风”的轶闻。这些轶闻反映了某种历史真相,有着现实生活的基础。
琉璃屏风的形象,最早出现在东晋及南北朝作家们的小说里。其中最有代表性、也最诗意的一则见于《拾遗记》:“孙亮作绿琉璃屏风,甚薄而莹澈,每于月下清夜舒之。常与爱姬四人,皆振古绝色……使四人坐屏风内,而外望之如无隔,惟香气不通於外。”(《太平广记》)
即是说,三国时,吴主孙亮命人制作了一架绿色玻璃折叠屏风,经常于夜色明净时张设在月下,然后让他最喜欢的四位宠姬坐在屏风当中,旁人可以清楚看到四位美人的形影,却闻不到她们的香气,最好地演绎了“可望而不可即”一词的意境。
大致同时期的作品中,往往强调琉璃屏风——也就是玻璃屏风的透明特性。如《太平御览》引录《汉武旧事》一条,汉武帝所建的神台上,门窗 之扉、屏风“悉以白琉璃作之,光冶洞澈也”。又录有《拾遗记》里的一则有趣轶闻,汉武帝曾经赐给美男子董偃一架紫琉璃屏风,董偃将其张设在床后,结果,侍 者隔着琉璃屏风望到床头的烛光,误以为中间并没有隔挡之物,于是立在屏风的外侧用力为主人扇凉,当然是费了很大劲儿也不能达到目的。
中国的玻璃制造历史很长,到汉已达到惊人发达的水平,不过,自先秦至汉,受崇尚玉的观念的影响,玻璃制造的最大目的是仿造玉器,并在“仿玉”这个领域取 得了精彩的成就。另一方面,从汉代起,波斯、罗马等异国生产的透明玻璃器进口到中国,被珍视为奇宝。大约在晋代到北朝期间,异域的玻璃制造技术一波波传 入,其中也包括烧制透明或半透明玻璃的珍贵技术。
相传为东晋人葛洪所著的《抱朴子》中就有一条著名的记录:“外国作水精碗,实是 合五种灰以作之,今交广多有得其法而作之者。今以此语俗人,殊不肯信,乃云水精本自然之物,玉石之类。”很明确地记载,广东地区的人获得了外国做玻璃器的 技法,做出的器物类似水晶,即无色透明玻璃。
《北史》“西戎传”中也有一则重要记载:北印度有人在太武帝时来到北魏都城,把北印 度的玻璃技术带来了,就地烧制玻璃,一下让玻璃变成了平常物品,不再那么珍贵。这种玻璃技术制造的产品有多种色彩,但同样带有透明的特点,太武帝甚至下令 制作了一座大帐(行殿),帐帷镶满了彩色玻璃窗。
因此,在《西京杂志》、《拾遗记》等作品成书的时代,上层社会普遍把进口或本土制作的透明玻璃制品作为奢侈品来享受。这就激发了作家们的想象,把他们时代的新事物赋予前代生活,甚至赋予遥远的西汉宫廷。
实际上,汉武帝时代、三国时代大概都不会有半透明玻璃屏风,但到了东晋及南北朝时代,这种豪华陈设应该在贵族生活中并不鲜见。当然,那时还无法制作大块的平板玻璃,因此,屏面上只能是满布木框骨架,再于其中嵌上一块块的小片玻璃。
彼时的玻璃中,需要更高技术水平的无色透明制品较少,大多是透明或半透明的彩色玻璃,故而屏心上所嵌也都是“紫琉璃”、“绿琉璃”等彩色玻璃。仅仅从这一个细节上也可以看到,作家们如何无心中记录了真实的历史。